和Billy一起

【仙三外/煌慧】续完美结局

超级喜欢!

きくちルナ:

4.3w字,已完结。


通关仙三外的产物。承接完美结局,主要内容就是煌慧二人在结局后的纠结到心意相通。


有璇絮内容。有一些自己对游戏中内容的复盘和理解。


有一些ooc,有一些腻腻歪歪的小言情节(个人喜好),内心戏多,啰嗦。


煌慧是我最喜欢的cp之一。游戏中有些事情并没有明说,所以写了这篇文章满足自己。


如果有人也不慎跌入了这个史前大冷坑,然后偶然看到了此文,吃到了一口粮,我就很开心了(o´ω`o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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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深夜。石山。半山腰。


 


南宫煌很烦躁。


他站在山腰处那唯一一块不平坦也不陡峭的空地上,望着山坳处那几点幽暗的光华。那里是他的家,一个名为石村的小村庄。十九年前,他的亲生父母曾在此度过一年安稳平和的日子,并生下了他和他的孪生哥哥。


现在,他与他的家人们住在父母生前住的小院中,守着他们的墓。没有什么地脉,没有什么仙山、妖界,更没有可以毁天灭地的神魔怪兽。那惊心动魄的一切恍如隔世,而如今,重要的人都好端端地在他身边,大家一起过着幸福而安详的生活。若是以前的他肯定会略觉无聊,但现在他认为已经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日子更好了。


倒是也……没有那么完美。南宫煌想着,心里更加烦躁,手上开始心不在焉地摇着身边那颗小树,弄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

与他同住的有前蜀山道长、他的养父常纪,做人婆婆妈妈,做道士也马马虎虎,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父亲,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;还有他的亲孪生哥哥星璇,之前身中奇毒,十八年从未离开过里蜀山妖界。与他未曾谋面却一直关心、保护着他,可以为他献出一切。他们是他最重要的家人,如今一切尘埃落定,他可以好好地照顾他们了。一起生活的还有他们一直以来的好同伴“小桃子”,她的大名叫王蓬絮,属五毒兽一族,之前就是她献出修为为星璇解毒,自己却打回了原形,每天只有一刻钟可以恢复人身。石村这样静谧的地方正适合她的修炼。


还有就是……她了。那个王爷千金,那个郡主,那个野蛮暴力女,那个他今天烦躁的主因,那个让他半夜三更睡不着觉跑到半山腰来发疯的女人。温慧。


“啊啊啊烦死了!!!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嘛!!!”


南宫煌仰天长啸,声音却像被黑夜吞没了一般。


这女人的父亲是当朝镇北王,母亲是相国小姐,哥哥是虎威将军,她自己也有着郡主的封号,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府千金、金枝玉叶、京城大小姐。要不是她要被家人和朝廷送去室韦和亲,她又不想嫁给外族的手下败将从而逃婚到蜀山,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。


但他们……就是这么误打误撞地相识了,还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。况且自己的亲爹还和她的亲娘有过那么一段缘分,或许有些事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。


“孽缘……这就是孽缘……”南宫煌想起前尘因果,不由发出了苦笑。


在里蜀山打败燎日后,星璇毁去其居所,设下结界,封闭山洞入口。里蜀山妖界因战斗死伤惨重,而蜀山方面封锁了锁妖塔至妖界的通路,暂时不会有强大力量的妖出现,更别提发现火魔兽了;星璇自觉愧对跟随他的妖类弟兄,却也认为当今状况可让剩下的妖能生活得更加自在,于是在王蓬絮利用五毒珠为他解毒后跟随他们回到了人间。南宫煌与常纪在经历蜀山之事后早有退隐之意,星璇在人间初来乍到需要熟悉,王蓬絮为了恢复人形又需静修,几人自然是一拍即合,一致同意来石村生活。


只有她……她并不是没有去处的,天下那么大,何况她也不是没有家。但那时他就是认为温慧一定会和他来石村住,他们一直在一起,一同经历了那么多,彼此早已无法割舍,不是吗?


况且……还有那次惊心动魄的表白啊。她喜欢他,不是吗?


既然喜欢他,就一定会一直跟着他到死。他一直都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着,直到爹来跟他商量温姑娘要和他们一起去石村住的事。


“老伯,地脉之事虽然已经结束,但是爹和哥哥一定还在找我。蜀山是不能待了。听说你们要去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住,能不能先带上我?我什么都会做,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!”据常纪讲,她是这么说的。


爹来跟他商量的时候似乎充满着疑惑,他自己也觉得怪怪的。虽然从结果上来讲都没差啦,大家对带上她都没有意见,于是一行人飞往石村隐居去也。他还对温慧“胆小鬼、偷偷摸摸、东躲西藏、外强中干”地大肆调侃了一通,又拿道听途说来的蛮族礼法“吃生肉、喝人血、父死子继兄终弟及”地吓唬了半天,最后以“还是跟着本大仙才有你好果子吃”作结,换来了她的一个大白眼和一句“哼!”


没有换来她的一顿爆锤,这也怪怪的。而且那个大白眼里似乎还有不少委屈,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委屈的事了吗?


 


“委屈……呵呵……该委屈的是我才对吧!”


“明明自己说了那种话,说什么我是她的,到头来,只是想利用我带着她躲她爹啊……”


“哼!可恶的女人!善变的女人!不认账的女人!道貌岸然!表里不一!诡计多端!”


“她到底想干嘛!!!啊啊啊啊啊!!!”


说起“委屈”,南宫煌更是一肚子委屈,委屈得让他想起了前几天晚饭餐桌上,他哑巴吃黄连委屈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那一幕。


 


“煌儿,你和小慧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啊?”


常纪前一秒还在咀嚼,后一秒就像吞咽一样自然地问出了这句话。


南宫煌大惊,手上的筷子掉到了桌上。可他并不是反应最大的那一个。身旁的温慧不知是太过惊吓还是太不愿意,一口烫粥直接滑进了气管,于是立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流下眼泪、开始咳嗽。她想说什么,但无法出声,越张不开口就越急,最后只是眼泪流得更厉害,咳嗽得更严重。


一旁的“桃子”早已贴心地递上手帕,他看了看温慧,也只好对着爹疑惑而期望的目光无奈地开口:“爹你胡说什么,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,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。况且我们刚搬来没多长时间,哥也是刚到人间什么都还不熟悉,絮儿还是这样,你的伤还没好,这里房子还需要修缮,咱养的那只小黑猫也无精打采的……”其实他只是想告诉自己还有好多事没有干啦……


而身边流泪和咳嗽似已缓和的温慧忽然起身,跑出了屋子。


她就……这么不高兴?嫁给自己,让她这么无法忍受,这么不愿意?


想想也是,她要是真心喜欢自己,在事情结束后还不早就拿着大锤押着自己进洞房了?她又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,说要躲她父兄八成也是真的不是借口。那次“表白”,也是她一时冲动吗?后来思考过后又反悔了吧。想想也是,她想嫁的是大英雄,连室韦大王都看不上,自己一介草民,半人半妖,一穷二白……


“爹还以为……”常纪不无愧疚地开口,打断了他自怜自艾的思绪。桌子对面的星璇和“桃子”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。


“唉……”他也没有心思多想。


放下了碗筷,他已毫无食欲了。


 


从回忆中回过神,他发现自己愈加疯狂地摇着身边的树。那静夜中的“沙沙”声终于让他的烦躁到达了顶点。他终于扯开嗓子大嚷:


“啊啊啊!可恶的野蛮女!暴力女!可恶!可恨!可恼!”


“说什么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,说什么我是你的,说什么喜欢我,都是耍人玩儿的是不是!!!”


“你不是想嫁大英雄大豪杰吗,那就去嫁啊!还天天在我眼前晃什么!呆在这种荒山野岭很好玩吗!”


“哼!你那么野蛮,那么暴力,一点女孩家的样子都没有,就是想嫁也没人会娶你吧!”


“对啊!就是这样!是你说的要和我在一起,是你说的喜欢我,我可什么都没说!”


“你顺口说两句我是你的,那本大仙还卖身给你了不成~~对对对就是这样,我可没说过什么,更没承诺过什么,都是你自说自话。反正我可不认,我也没什么丢脸的,你若真想有什么,你还得求着本大仙,嘿嘿嘿——”


“你就是因为这样,才与她进展不顺。”


 


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嚎叫。南宫煌惊慌地回头,看见紫衣白发的星璇站在他身后。


“哥!你怎么来了?都不出声的啊,吓死我了……”


“是你快把树摇断了,当然听不见我来。”


“你干嘛三更半夜跑出来……絮儿呢?爹呢?”


“他们三个都睡了……我看见你出门上山了。一猜你就有心事。”


“不是心事!我只是愤怒,愤怒!哼!那个女人只会欺负我!”


他想起今日和她的吵架,怒气值顿时又拉满。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几天晚饭时那件事,温慧这几天对他说话总没好气。他本就习惯与她斗嘴,加上心里确实委屈,说话也不由得夹枪带棒、阴阳怪气。今天终于大吵起来,温慧差点抡起了大锤,还惊动了常纪和星璇。但吵架的内容却毫无营养,连由头都已经想不起来了。


“你又何必偏要与她斗嘴。再说,她损你也不是出于真心,大部分是气话而已。”星璇一猜就知道他弟弟又是在为温慧生气。


“谁知道她什么是真心,什么是假意。再说她有什么可气的。”


“你不愿与她成亲,她自然气。”


“你……你难道还没看到那天的情形吗?!说什么我不愿娶,难道她就愿意嫁了?她若想嫁,那她急什么?又跑什么?”南宫煌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:“我只不过是看情形顺着她说罢了,她愿意便愿意,不愿意我又有什么办法。”


“她心中未必不愿,也没有说不愿。当时你对爹说的那些话才是真的不愿。”星璇也与南宫煌一样,将常纪这位养父当成亲生父亲一样。“她跑开,必是生气了,你也不知劝劝。”


南宫煌顿时哑口无言。细细想来,温慧的确没有表态。是他看她又哭又咳,才“好心”替她开口,还说了那些不情不愿的话。她可能真的气自己的态度,但……


“那个暴力女也会这么多心思?她又不是絮儿……再说,她那种性格,那么大大咧咧的,要是真生气了,大可揍我几拳,又不是没有揍过,何必自己气结于心又不说。我看她是真的不愿意……”


“女儿家的这番心思,总是不好在明面上发作出来的。”


“嘿嘿嘿,哥,你还懂女人啊——”


“去。我听絮儿说,温慧曾当众表示喜欢你。不知你在那之后是怎么回应她的?”


“我……我能怎么回应,我也不是不喜欢她……而且她那么凶,那么霸道,不知退让,自然是她想怎样就怎样,不听她的话会被撕成碎片……等一下!哥?!你、你怎么知道的?!”


“絮儿告诉我的啊。”


“她……她还告诉你什么了?”


想起那天蜀山花圃的情形,他头上就直冒冷汗。温慧那天那么生气,还说他是她的,那都是有原因的……


星璇抬眼看向南宫煌,似笑非笑:“她什么都跟我说了。”


南宫煌现在胃都抽紧了。絮儿把那天的前因后果都跟哥说了?还有那些以前的、似儿戏又认真的那些话……


星璇却不慌不忙,又轻飘飘地问了一句:“你有没有思考过,在你心里是更喜欢温慧还是更喜欢絮儿呢?”


现在他是真的想一头撞死了。王蓬絮,现在是星璇的恋人,虽然以前对他有过一些情意,但看到目前她的样子,没人会不认为她和星璇是幸福的一对。也许正是因为以前他对那些情意照单全收,星璇才会像这样来“关心”他。


“哥!你胡说什么呢,现在絮儿喜欢的人是你啊。我是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了。我只是很为你们高兴,看到你们幸福,我也很开心。”


“我都明白。但你的意思似乎是因为絮儿喜欢了我,你才对她没有了想法。如果絮儿仍然属意于你,你是否还会对她——”


“我可没有这么说!!!”他现在是真的开始胃痛了。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呢?


星璇不语,火红的眸子只是盯着他。


他摇摇头,叹了一口气:“你知道的,她们一直在我身边,两人都很好,各有千秋,虽然那个暴力女实在是太凶残……我虽长在蜀山,但蜀山仙术可没学到半分,还是个孤儿,又是半妖。我曾想,要是有人能毫不介怀地接受我的一切、真心地喜欢我,那就好了。她们两人又都不错,所以我觉得,就看她们谁最喜欢我吧。”


“后来,絮儿和你走到了一起,那个野蛮女又说了什么喜欢我、我是她的,所以我认为我与她是顺理成章、水到渠成的事。可现在……哼,善变的女人,复杂的女人。”


“你有没有觉得你总是处于被动,自己不做出选择,只是随波逐流?”


“……‘情’之一字,对我们妖来说是奢侈的,与其付出,不如接受。哥你可能不知道,这是血濡回魂里见到爹时他亲口跟我说的。”


星璇当然知道前因后果,但却有不同的意见:“我认为,只有掌握主动权,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。”他自己正是这么做的。想想,又坏心地开口:“我看就算有人付出给你,你也不是真的接受。这边刚听了人家情意绵绵的话,转头又去和其他人打情骂俏,害人家伤心——”


“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!!”南宫煌的胃又开始抽搐,现在提起往事,只会让他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
“好了好了,不逗你了。我只是想说,你要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,然后主动出击,诚心诚意把话说清楚。我想这样就一定会顺利。”


“那我要是想清楚以后还是觉得自己喜欢絮儿,要把她抢回来,哥你会主动退出成全我们吗?”他也逗逗他。


“不会!”回答得斩钉截铁,却马上又跟上一句:“……不过,还是要看絮儿的心意。”


真是的,明明一开始回答得挺好嘛,非要给自己留后路。南宫煌看向星璇,神色认真:“哥,我逗你的。我现在对她完、全、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了。絮儿是个好姑娘,我真心希望你们能一直在一起,一直这么幸福。”看絮儿的样子也是眼里完全容不下其他人,对哥(的厨艺)喜欢的不要不要的了。不过他才不要多嘴,嘻嘻。


“嗯。对了,你知道人类朝廷和外族人的那个和亲的约定已经取消了吗?”就是温慧的那个。


“哥你也关心这些俗事啊。”他早有耳闻,却不愿深究。虽不想让她一个弱女子承担家国天下这种庞大的责任,但和亲取消,不就说明她连留在这里的理由都没有了吗……


“今天去村子里大家都在说,听说朝廷签订了新的停战协议。消息都传到石村这样偏僻的地方了,想来天下人也都知道了。”


“……”


“其实我认为她早已知道了。她是当事人,自然要比别人更加关心相关消息。”石村并不是与世隔绝,他们经常去附近城镇采买。


“嗯……你是说,躲避和亲只是她的一个借口?!”


“很有可能。她的心意,你要好好考虑考虑。”


南宫煌的心情渐渐振奋明朗起来。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他的胜算岂不是很大?基本就差临门一脚了嘛。但那个暴力女既然会有这么弯弯绕的心思,那就不能以之前的常规手段来对付她了。虽然曾周旋在两个女孩之间,但现在真要让他去追求女人,他才发现自己的知识少得可怜。


“那……你说,我该怎么办呢?我总不能直接跑过去对她说,我喜欢你,我们成亲吧?”


虽然觉得这样也没差,但星璇想起王蓬絮所描述的温慧那天的反应,还是给出了建议:“虽说温慧性情直爽,但男女之情不比其他。你不如将那些往事细细与她说清,解开她的心结,这样你们之间便再无芥蒂。”正如王蓬絮对他。


“还有……培养感情,是需要温存的……”这个笨弟弟只会对人家暴力女野蛮女地乱叫,一点都不懂气氛。虽说这种事外人不好置喙,但也只好稍稍点拨一下。


“温存?怎么温存?”往事的意思他明白,但这个——“啊我知道了!教教我嘛,是不是就像你和絮——”


“自己去想!走了,回家睡觉!”


星璇拎起弟弟,两人向山下走去。


 


二、正午。石村。家。


 


南宫煌一边教“桃子”写字,一边偷眼瞧着正在打铁的温慧。


如果那时,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,她向他伸出手,毫不羞怯地说“我们成亲吧”,那他一定会满心欢喜地拉住她的手,高高兴兴、心甘情愿地去当女大王的压寨夫婿。事情何以纠结至此呢?


铁锤一下一下地打在铁砧上,那根长长的大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地飞舞。从额头流下的晶莹汗水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,南宫煌的视线也随之掠过了她光洁的额头、睫毛浓密的妙目、白里透粉的脸颊、微微嘟起的鲜艳红唇……


不好,不好。南宫煌感到自己体内的狼性又在蠢蠢欲动。他收敛心神,看向地上王蓬絮写下的汉字。


好死不死,她刚刚写了一个“保存”的存,也是“温存”的“存”。


絮儿现在已经在学一些笔画稍稍复杂的汉字了,那些笔画简单的字她已全都学会,还率先学会了所有人的名字如何写。她会心凝神,又用灵力驱使小石子在地下写了一个“往事”的“往”。


这就是他今天教的东西吗?南宫煌在心中暗暗叹气,脑中又开始想上次星璇教他的“作战计划”,完全无心教学了。


就好像听到他的心声一般,厨房里正好飘来了饭菜的香味。“桃子”开始兴奋地飞来飞去。南宫煌拍拍她的头,说了一声“去吧”,她便嗖地飞进了厨房。


唉,食色性也,他俩都是被欲望驱使的小兽啊。


这时温慧的锻造也告一段落。她漫不经心地拎着铁锤,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石阶上。


南宫煌走过去,在她身边坐下。笑嘻嘻地开口问:“累不累?又打了什么好东西呀?”


“做什么?要你管!”话是横着出来的,但还好没把铁锤砸在他头上。凶什么凶,她用的那兵刃图谱还是他累死累活找来的。


“还在生我气啊?别气了,气多了会长皱纹的~今天星璇做了桃花泛,酸酸甜甜的,一定很美味。你打铁这么累,多吃一点啊~”哄一哄。


“又不是你做的,你献什么宝。”语气果然缓和了很多。


“我在忙着给絮儿当老师嘛,她现在已经能写一些复杂的汉字了。你知道吗?其实我第一次教她写字是在里蜀山,我教她写了名字,还有一个‘情’字,那个字笔画也不少呢。”作战计划要貌似不经意、润物细无声地开始……


“什么情?”


“就是‘心’和‘青’的那个情嘛。我还说她以后只能把这个字写给我看,嘿嘿。不过当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字,我也没告诉她——”


“你说什么?!”温慧终于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。她震惊得双目圆睁,转过头来死死瞪着南宫煌。


果然生气了。稳住,稳住,不要慌,总之先用一句话把事情解释清楚。南宫煌定了定神,强作镇定开口:


“哎呀,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嘛,有什么的。絮儿在土地脉的时候还说要嫁给我呢,你看看她现在,又是怎么粘着星璇的~不过多亏了她,我才能在你家大军要砍我头的时候编出那种话。我大叫了几句亲家姓王、下月过门什么的,你家那个亲兵听了还真是愣了愣呢,不然大刀早砍到我头上了。桃子也是听见了我的大叫大嚷,才能找过来把他咬晕了——”


温慧蹭地站起身瞪着他,脸上写满惊恐和难以置信。怎么搞的,事态好像越来越糟了。南宫煌也赶忙起身,不等她开口便急急说道:


“又、又怎么了……对了!在水性阳地脉里絮儿还说要永远做饭给我吃,永远和我在一起呢。那时候星璇就在那道石门后面听着呢!”星璇都知道,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嘛……


“咔嚓”一声,他惊恐地发现温慧手里锤子的木柄已被捏断。她脸上的表情愤怒而绝望,死盯着他的脸破口大骂:


“南宫煌!看来你说的真对,天底下只有我是最大的大傻瓜!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,竟不知你们有这么多、这么多的往事!你也不用在我这里炫耀,你要是有种就从星璇那里把她抢回来,别窝窝囊囊的不像个男人!去死!!!”


说完便拔腿冲向院子另一头的餐桌,拉开椅子重重坐下。气死了,一会儿一定把笨蛋煌的那份大餐都抢来吃掉。


而南宫煌却当场石化,瞠目结舌。缓了半晌,才轻轻开口:“我只想说,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啊……”岂止是什么过去了,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嘛!


然而院子那头的温慧不可能听见。


好像越来越难搞了。他坦诚地说了所有往事,但却使事态雪上加霜了。


哥!!!怎么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!!!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!!!你教的什么鬼啊哥!!!


厨房的门开了,星璇端出满满一大盘桃花泛放在桌上,然后疑惑地看着怒气冲天的温慧和满脸怨念的弟弟。“桃子”飞在他身旁,她有些委屈,自己不过是偷吃了两块,还是璇哥哥亲自喂的,温姐姐不至于那样气哼哼地看她一眼吧,美食人人都有份啊。


南宫煌的心思却早已不在美食上。“往事作战”全线溃败,接下来该试一试“温存作战”了……


 


三、傍晚。石村。家。


 


温慧很不爽,非常不爽,不爽到了极点。


可恶的笨蛋南宫煌,这段时间就是要让她不痛快罢了。但她并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了他,相反,笨蛋煌做的各种事情倒是让她憋着一肚子气。


但就是让她有苦说不出罢了。温慧恨恨地想着,手上的筷子倒是一点都没停。


现在正是晚饭时间。深秋时节,外面刮起了夜风,大家便把餐桌搬进了宽敞的厨房,一家人在那里用饭。常纪坐在主位,星璇和“桃子”、她与南宫煌坐在常纪的左右手侧。常纪正在与星璇聊着天气,星璇一边给埋头苦吃的“桃子”夹菜,一边与常纪闲话。


南宫煌坐在她右手边,沉默不语。她也完全不想与他搭话,而是想着他这个人,陷入了沉思。


南宫煌,他与自己的相识颇具戏剧性。她逃婚离家来到蜀山,阴差阳错地和他一起携手捉妖,后又经他带路上到蜀山。从那以后,他们便一直都在一起。后来,她还知道了自己的娘亲与他亲生父亲的往事。他个性开朗,油嘴滑舌的,心地却很善良。虽然一直游手好闲的,但遇事时却很有担当,也讲义气。而且不似自己那样耿直暴躁,他脑子转得快,脾气也好。所以就算从刚见面就开始吵嘴,两人还是成为了打打闹闹的好朋友,并肩而行的伙伴。


孽缘,孽缘啊。温慧心里乱七八糟地感叹着,又给自己添了一碗饭。


南宫煌耍过她,也帮过她;和她惊天动地地吵过架,也在各种关键时刻救过她。与他的斗嘴倒是输多赢少,他每次都能说出一些让人误会的话,让她慌得大乱阵脚;或是被他的东拉西扯带偏,当场反应不过来,事后再想就明白中了他的诡计。她从小生活在军队中,最仰慕的就是武艺高强、以一当十的军中大将,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小滑头。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对南宫煌是男女之情的“喜欢”时,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。


自己纠结成这个样子,他却优哉游哉地游走于她和小絮之间,把她当成大傻子。想到那天蜀山花圃的那一幕,她就恨不得把手上的饭碗扣到他的脑袋上。


一起经历了这么多,她不认为南宫煌对自己丝毫没有感情。那些戏谑的话语,义无反顾的帮助和包容,偶尔流露的心疼,里面是否藏着他对自己的情意呢?但事情却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。她承认自己神经大条,但这么长时间,她一直以为南宫煌和王蓬絮就是大哥哥和小妹妹的兄妹之情罢了,何况中间还夹了一个星璇。所以当她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好朋友抱在一起、嘴里还说着什么“喜欢”的时候,她是真的大脑空白、出离愤怒了。所以,在离宫面前不敢承认的事情,在里蜀山时将说未说的话,在被撕破衣服的那天晚上仍然没有明言的真心,在那一刻全部冲口而出。


她对小絮说,南宫煌是“我的”;她更是直接对笨蛋煌说,我就是喜欢你。


她终于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迹。但他又是如何反应的呢?就在表白之后,紧接着地脉又有异动,他们要马上赶往里蜀山。她对南宫煌的表白直接让阿元回了鬼界,但南宫煌见了她,也不过是说了两句絮儿有她自己的心思、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之类的不痛不痒的话。好的,共同打倒敌人才是正经事,这些事先暂且按下不提。在里蜀山,燎日被他们有惊无险地打败了。五灵轮发挥出真正的威力,击败了敌人,封印了怪兽,还让地脉恢复了正常。事后想来,除了阿元的离开和燎日的悲剧让人感到凄凉,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结局,至少没有人牺牲。然而在最大的危机结束之后,南宫煌就像把之前的事都忘了一样,高高兴兴的一会儿忙妖界一会儿忙蜀山,就是没怎么理她。好,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,又是认亲又是搬家又是帮星璇的,她可以再等等。可是等来等去都不见他给她一个交待,于是她自己先忍不住了,找到常纪老伯,以继续逃婚为借口,提出要和他们一起来石村隐居。


饭桌上,常纪已和星璇就过冬的准备聊得热火朝天。妖界没有晴雨寒暑,星璇自然很感兴趣。小絮还是在一心消灭饭菜,身边的大笨蛋也还是一言不发。


值得一提的是,小絮在那之后用自己十几年的修为为星璇解了毒,使他能够自由来到人间。从此以后,她与星璇走到了一起。她每天都毫不掩饰地对星璇撒娇示爱,幸福之情溢于言表;星璇更是把她宠上了天,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。温慧认为自己的感觉并没出错,小絮对笨蛋煌只是小孩心性罢了,她还是喜欢星璇的。可笨蛋煌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?对于小絮的示好,他没有推开;对于自己的表白,他也没有明确拒绝。他对于小絮和星璇在一起这件事倒是并不伤心,反而看起来很高兴。这是否说明他对小絮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?鉴于自己这边也没动静,难道说笨蛋煌对她们二人其实都无意吗?如果有的话,就算他最喜欢小絮,但小絮和星璇在一起了,自己也该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,虽然她并不接受当候补。但南宫煌就是毫无动静,毫无表示,不动如山。


那时候她都想去揪着他的脖领子逼问他到底对自己有没有那方面的“喜欢”了。但想到她在花圃那么拼尽全力的告白,也不过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,没有得到一点回应,她就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勇气再提这件事了。直到那个刚搬来石村不久的夜晚,常纪老伯突然问起她和南宫煌的“亲事”。


一想到那时的情景,她就消沉地垂下眼,嚼东西的速度都变慢了。


那时她大惊之下把热粥吸到了鼻子里,一句话都说不出了。不过正好,反正她也不知道说什么,正好也看一看南宫煌的反应。结果一听,气得她想把粥灌进他的鼻子里。他不仅否认了自己和她是“那种关系”,还东拉西扯想早点结束话题,气得她饭都没吃完就跑回了房间。原来自己那么不顾一切的表白,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。她怕自己再留在当场,就会委屈得眼泪都流下来。


其实在那之后,她就有点不知道何去何从了,他们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生硬。一直气氛欢乐的日常斗嘴,从此也变得危机四伏,不知哪句话就戳了对方的痛点。昨天两人终于战争升级,她甚至气得要抄起大锤,最后还是被常纪和星璇劝住,但其实在吵什么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。今天气氛刚刚缓和一点,南宫煌这个大笨蛋就跑来跟她说了一堆和小絮的那些事。她的震惊甚至盖过了愤怒,那些事情她一件都不知道,没想到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底下,他们两人竟发展到了这种程度。


厌烦她了大可以直接开口赶她走,何必拿刀子来戳她的心呢?气得她整个中午都在和南宫煌抢饭吃,他的筷子伸到哪里,她就先他一步把那里的食物夹走。好吃的桃花泛他几乎一口都没吃到,还是常纪硬着头皮越过她给儿子夹了两块。但下午她又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悲伤。南宫煌果然还是喜欢小絮,那她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呢?


鼻头好酸。她赶忙低下头,将碗里最后一口饭扒进口中。抬眼却看见了对面的“桃子”吃得太欢乐,嘴角沾上了汤汁。星璇微笑着为她擦净,于是粉红色的桃子变得更加粉红了。


真是甜蜜。她现在心里都觉得酸酸的了。


“你嘴上沾了饭粒。”南宫煌突然在她耳边说。她吓了一跳,急忙转过头去。


“我帮你。”下一刻,他的右手指尖便抚上了她的左颊。温慧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得一动不动,但南宫煌的手却未就此停留,而是继续向前伸探,直到整个掌心都贴着她的脸颊,四根手指都伸入了她腮边的秀发中。


然后,他的拇指轻轻一勾,掸掉了她嘴角的那粒饭。他的手却未就此抽离,而是仍旧贴着她的脸蛋。掸掉饭粒的大拇指也开始不安分地游移在她的滑嫩肌肤上。


他在……抚摸自己。他第一次对她做出这样温柔而暧昧的动作。


温慧感到极度不适应,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被这样对待。但她却希望这只手永远地贴在她的脸颊,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,他的微微颤抖,甚至是他疯狂的心跳……


她微微回神,发现正在疯狂跳动着的是自己的心脏。眼波流转,她对上了他的双眼。


明明是他抚摸着她,他的眼神却是不知所措的。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,只是贪恋着她的柔滑美好,迟迟不愿收回那只手。


她还看到了,在他眼中,有着和被撕衣服的那天晚上一样的东西,但是她很确定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清醒的。


她心念电转,她知道桌上其他三人都因这时间长得不自然的“帮忙”而齐齐看向他们这里,她该怎么办——这么多人看着——南宫煌——表白——小絮——她不知道的往事——他不情愿——可恶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下一秒,温慧使尽全力击出右拳。她面前的南宫煌应声飞起,穿越房门,重重地摔在院子中间。


    其他四人大惊,包括温慧自己。他们冲向院子里的南宫煌。家里的小黑猫已经先一步地蹿到了他身边,正在幸灾乐祸地上蹿下跳。


“我……只是……想……帮你……擦……”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南宫煌拼命吐出这几个字。


然后他闭上眼睛,晕了过去。


 


四、夜晚。石村。家。


 


躺在床上的南宫煌醒转过来,慢慢地睁开了双眼。


常纪和星璇都守在他的床边,桃子在他头顶飞来飞去,唯独不见罪魁祸首。见到他睁眼,他们都松了一口气。


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晕过去。那时,比起肉体的疼痛,精神上受到的打击更大。他与星璇商量的“作战计划”全都失败了,但他搞不清楚问题在哪里。他不想理会任何人,更不知怎么面对温慧,索性躺在地上装死,任由星璇把他扛进屋。等到手忙脚乱的大家稍稍平静下来,他也差不多整理好了心情。


“煌儿!你醒了!觉得哪里不舒服?”常纪赶忙关心儿子。


“哎哟哟……”南宫煌微微起身,看见了站在房间门口的温慧。


此时她脸上的表情,他非常熟悉。在她误解了星璇思堂时,他在她脸上见过;在少阴凝碧,她恢复正常后与他交谈时,他也在她脸上见过。他知道,机会来了。


“爹!呜呜呜,我好疼,好难受!我的腿,我的屁股,我的腰,都像断了一样,疼死我了啊啊啊!!!你说我的腿会不会断了,我会不会残疾了啊啊啊啊!!!我好疼好难受啊!”


他功夫练得不错,还有五灵轮护体,现在几乎完全没事了,但他就是要嚎叫给她听。常纪和星璇对望一眼,并不搭话。“桃子”焦急地“嗯嗯嗯”起来,仿佛在告诉他他并不会残疾。他并不理会,而是嚷得更大声了:


“哥,我身上好痛!你说我会不会永远动不了了!我不要拖累你和爹,我不要成为废人,那样比死还难受啊啊啊!是谁,是谁把我害成这样?!都不来关心我,连看都不看我一眼,这么不负责任,没有担当,始乱终弃,负心薄幸,呜呜呜……”


温慧看起来愧疚得要命,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。她看样子像是要冲过来,却只是往前迈了一小步就停下,泫然欲泣地看着这边。


常纪摇摇头,起身走过去拍了拍温慧的肩膀,两人走出南宫煌的屋子。


南宫煌也不装了,径直坐起身来,看见两人走到了离他房间稍远的院子那头。没关系,他们说什么他都听得见,谁叫他有妖的血统呢,略施小计即可。


然而,接下来听到的话使他如坠冰窟。


 


“……老伯,我想离开这里了。”温慧开口。


星璇和“桃子”同时看向南宫煌,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他们了。他从床上一跃而起,冲到窗户旁边,屏息静气地听着窗外二人的交谈。


“小慧啊,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?”


“我……我留在这里也没有用……他、他讨厌我,我还打伤了他,以后更不知怎么面对他了。”


“煌儿怎么可能讨厌你?!我看完全相反才是。这小子总是没正形,做事容易让人误会。如果他做了什么惹你伤心,我叫他给你道歉!”


他挨了打还要道歉,没天理呀。但也顾不上这么多了,只要她不走,让他干什么都行。


温慧却开口:“他心中若是不喜欢,就算嘴上再怎么道歉,讨厌还是讨厌……何况,他的态度都已经很明确了……”


常纪暗忖是不是那天提到成亲的事臭小子说的话让她不高兴了。他虽然一向维护儿子的形象,但也觉得有些事是不得不点明了。


“……小慧,我这个儿子,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自大,还爱吹牛,但其实他并不是十分的自信。都怪我这个爹,从小没有好好保护他,也没能教他一身本事。他在你面前,只有觉得配不上你的份儿……你刚到蜀山,我就说要把你说给他,但后来他知道你是郡主,你爹是王爷大将军,他又知道了自己是半妖,就更不敢对你有什么想法了。他这个胆小鬼,一直都在说你不会看上他。所以他对你,那并不是不想,而是不敢啊。”臭小子每次都说温慧不会看上他,却没有一次说过自己不喜欢她。


温慧微讶,南宫煌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这种情绪。倒是她表白后还觉得他会看不起她。想起这件事,她更加黯然:“老伯,你就不要安慰我了……我、我也不是没有和他明说过我的心意,但他却对我毫无一点回应。其实我要是聪明一点的话,从一开始就不该跟你们来这里……”也就听不到中午那些让人伤心的事。


星璇一脸“我说什么来着”的表情看向弟弟。南宫煌还在因为常纪在温慧面前点破他的心事而垂头丧气,听了她的话以后却大为振奋。只要她认账,只要她承认她喜欢他,那事情就好办多了。


常纪却不知此节。他虽然疑惑,但也知道当务之急是把温慧留住。臭小子的事先放一边,他要开始发挥演技啦。


“万万不可胡说!你可千万不能就这么离开,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找你,要把你抓回去和亲吗?!”


“老伯,朝廷签了新的停战协议,和亲已经作废,我也用不着留在这里了……”其实她来石村之前就听到风声了。


“是吗?还是小心为上……”换一招。“不管怎么样,你也不能现在离开啊!你看,马上就要入冬了,要采购粮食,要改建屋子,需要做那么多准备,你走了,这些事情谁来做呢??煌儿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……”


“他……南宫煌的伤很严重吗?!”


“反正不轻啊!御剑飞行、搬运重物之类的这段时间肯定是干不了了。我的手臂那时被煌儿咬伤,现在还没好,家里只靠璇儿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干不了那么多事的。要是没做好准备,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挺过冬天啊。”常纪越说越痛心疾首,大有一副没她不行的架势。


“这……”


“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中用了,这几个月这手臂的伤也不见好,最近还越来越疼,你看看……”常纪抬起手臂,却马上露出一副痛苦的样子:“哎哟哟……我的伤口好疼,连抬抬胳膊也不行了……”


爹,你演得太好了。屋里偷听的南宫煌不由得在心里给常纪比了个大大的拇指。


“我……我知道了,老伯,我知道了!我不走了!我留在这里,帮你们做过冬的准备!”温慧看见常纪痛苦的样子,吓得不轻。不管怎么样,不能让长辈受苦,她要留在这里干活!


 


南宫煌听到此话,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。


不走就好!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人激动的,最关键的是,那个野蛮女承认她对他表白过,只是因为他的态度才没有其他动作。这就说明她还是喜欢他的!南宫煌心情雀跃,被打飞的疼痛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。他强忍激动,背对着另外两人,一头栽到床上,扯起被子蒙住了头。


“我想睡觉了。”他闷闷地说。


星璇为他拉好被子盖住身上,然后吹灭了床边的灯,带着桃子走出了屋子。


黑暗中,南宫煌一跃而起。待屋外再无动静之时,卷起香烛供果奔上山去也。


为防止温慧再度起意要离开,他要祈求老天爷的力量。


 


五、深夜。石村。温慧房间。


 


温慧解开长辫子,准备上床就寝。却刚坐到床边就叹了口气。


以前在军中时,严明的纪律和强大的体力消耗让她甚少有无法入睡的情况,更没有什么女儿家的心事可想。但自从和南宫煌认识以来,失眠都不知道失了几次了。


南宫煌带她见到了以前从未想象过的世界,与他的旅行,也让她见过了很多人的爱恨情仇。她也在渐渐地成长,可事情轮到了自己头上,却还是这么不得要领。


她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会一拳把笨蛋煌打飞。她明明是喜欢他的呀,她甚至觉得他的抚摸很舒服,但她就是心里有气。那南宫煌又会怎么想呢?他是知道她的铁拳的,不可能故意惹她,他或许真的只是想帮自己吧。莫名其妙挨了一拳,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,他会不会彻底讨厌自己了?


他本来就说了那么多让她讨厌让她伤心的话,现在又被她打了,肯定再也不想见到她了。而她还不能离开,只能在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简直是心如刀割。


温慧的鼻头又酸了。她刚想钻进被子里哭个痛快,就听见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。


“谁?”


“温姐姐,我可以进去吗?”是王蓬絮。


温慧赶忙起身,拉开了自己的房门。


“小絮妹妹?你变回人身了!怎么不去找星璇?”小絮每天只有一刻钟可以恢复人身,时间可是很宝贵的。


“每天都跟璇哥哥在一起,人家也想跟温姐姐说说心里话嘛~”


王蓬絮走进屋里,在床边坐下。温慧坐在了她的身旁,低头不语。


“温姐姐,你为什么想要走呢?”王蓬絮开口。


“你听见了?”


“……其实我们在屋子里都听见了。”


“那……那……”哼!讨厌的笨蛋煌,偷偷摸摸。


“煌哥哥听说你要走,慌得差点冲出去。后来又听到你说不走,才稍稍安心下来。”


“……他……他本来就厌烦我了,我又把他打成那样,我还怎么留在这里呢……”温慧摇摇头,神色黯然。


“你怎么会这么想呢?温姐姐,你和煌哥哥到底怎么回事?你又为什么要把他打飞?”她有读心术,但她想听听温慧自己怎么说。


温慧却垂下眼神,沉默不语。半晌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看着王蓬絮,开口问:“小絮!我……我一直想问很久了,但是好像也错过了时机……你、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你们是真的……互相喜欢?还是……”


蜀山花圃的那一幕让她有诸多不解,一直郁结于心。那之后马上发生了很多事,然后小絮就和星璇在一起了,她觉得如果再提起来,就像翻旧账破坏人家感情一样。但她就是想不明白。尤其南宫煌的言行,让她觉得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。


王蓬絮却一副早就想到的样子,点点头,娓娓开口解释:“絮儿知道了。我知道温姐姐肯定想问这件事。其实……其实从一开始,一直是絮儿喜欢煌哥哥的。”


“啊?!那你……”那你为什么不和笨蛋煌在一起呢?笨蛋煌又是怎样的呢?


“听絮儿说完。絮儿第一次见煌哥哥,是在蜀山脚下。那天,絮儿是‘桃子’的形态,不小心被一个道士抓起来,带到唐家堡,煌哥哥那天也正好在那里。煌哥哥识破了那个道士骗人的手法,我就成为了他赢来的彩头。他本想把我带到蜀山上,显摆一通,再把我投进锁妖塔的。”


“什么?!”


“他想向那些看不起他的小道士们显摆他自己捉到了一只妖怪。其实絮儿不是妖,是仙兽,就算在蜀山,蜀山的人也不会把我怎么样。但当时我被关了一段时间,他又提到锁妖塔,絮儿心里很害怕,就哭着求煌哥哥把我放了。煌哥哥看我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害怕,他也就不忍心再捉住我,于是就把絮儿放走了。”


“原来是这样,怪不得每次我要捉你的时候他都阻止我。”


“絮儿是五毒兽,可以培育五毒珠。若是吃了我,毒功便会大增。每次絮儿碰到的那些人或是妖都是想利用絮儿、伤害絮儿的。煌哥哥一开始也想利用我,但我哭着求他,他便放了我。煌哥哥……煌哥哥是絮儿遇到的第一个心地那么善良、也不求回报帮助我的人。”


“嗯……”温慧点了点头。南宫煌这个小滑头,坑蒙拐骗样样精通,心地却非常善良,从不会害人。


“絮儿不是一个完全的人,每次和普通人玩的时候,只要他们发现絮儿并非完人,便会讨厌絮儿,看不起絮儿,说我是妖怪……”王蓬絮说着,神色黯然:“煌哥哥那时也以为絮儿是个桃子妖怪,但他不但没有看不起絮儿,还一直把‘桃子’当成他的朋友,我真的很高兴。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絮儿……”


“所以,你就喜欢上了他……”


“其实温姐姐你、璇哥哥、包括雷大哥,也没有看不起絮儿。絮儿有了你们这些朋友,真的很开心。可是煌哥哥总归是第一个平等对待絮儿的人,他一直在絮儿心里有特殊的位置。而且后来发现煌哥哥也是半妖,他自己很苦恼,但絮儿有些高兴,因为终于有人跟絮儿一样了……我们都是同类,如果煌哥哥和絮儿在一起,就谁也不会嫌弃谁,谁也不会看不起谁……”


“小絮……”


“但是煌哥哥身边一直有温姐姐在,絮儿后来也遇到了璇哥哥。虽然絮儿一直一直喜欢煌哥哥,但最后还是把心给了璇哥哥……那天在花圃,也是因为知道璇哥哥和煌哥哥都中毒了,一时伤心,才、才那样做……现在絮儿已经完全不想和煌哥哥在一起了,只要有璇哥哥就够了。但絮儿还是很尊敬、很喜欢煌哥哥,他就像我真正的哥哥一样。”


“小絮,这些我一直都不知道……其实,其实你要是喜欢那个笨蛋,我们可以公平竞争的……”


王蓬絮转过头,笑看着她:“絮儿不是说了嘛,现在我只想要璇哥哥啊。其他人都不行的。再说温姐姐都和煌哥哥表白了,絮儿哪里还有一点胜算嘛~”


“怎、怎么没有?”明明对方是“情敌”,却想为她加油打气了:“你若是对他仍有意,他也未必不会选你啊。不,应该说他肯定会更喜欢你……”想起今天中午他说的那一堆,温慧不仅又开始暗自神伤。


王蓬絮却笑叹了一口气,脸上表情又是好笑又有些微微的不服气:“温姐姐,那天你在花圃看到我和煌哥哥,是不是非常震惊?完全没想到?”


温慧点头:“是!我……我完全不知道你们有那方面的……”那方面的“喜欢”……


“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都没发现吗?”


“因为我笨嘛!笨蛋煌一直就说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。”哼!


王蓬絮摇摇头:“因为只要有温姐姐在的话,煌哥哥就是一直注意着温姐姐的。他从来不会多花一点心思在我身上。我们的交流会变得非常少,温姐姐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发现。”


“啥??……什么注意不注意的,他只是爱取笑我……”温慧半信半疑。


“每次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,我只有打断你们说话,或是惹出什么祸事的时候,煌哥哥才会注意到我。哪怕是他第一次教我写字,写了‘情’字,还说了那种话,但在见到你之后,也马上把我抛到脑后去了。”王蓬絮慢慢解释。其实后来她知道“情”的意思以后也并没有那么高兴啦,因为那时她的心里已经慢慢有了另一个人了。


“我……这……都、都是那个笨蛋不好!”都是笨蛋煌,伤人家的心!温慧不由得愤愤不平。小絮那时也是真心喜欢笨蛋煌,他却只和自己说话不理人家。想到自己那天在花圃的那种愤怒和伤心,她明白小絮之前肯定心里也很难受。她心中不由升起怜爱之意,忧伤地再度开口:“小絮,真的很对不起,我……我那天在花圃不应该跟你发脾气,还说什么你抢我的。你是没有错的,是我那时气急胡说的。今天中午我也不应该瞪你。都是那个笨蛋煌,他跑来跟我说了一堆以前和你的事,什么他要娶你,你要嫁给他,给他做一辈子饭,他一定是故意的……”说着说着又不高兴了。


王蓬絮赶忙开口:“温姐姐,你不用道歉,你一直对絮儿很好,絮儿都知道的。煌哥哥跟你讲以前的往事,那一定是他知道你有心结,想把事情对你说清楚,只不过说法不对罢了。他那么能言善辩的人,这点事都没有说好,肯定是因为很在意你所以太紧张了。”


“是……是吗?那他怎么之后也没来找我说清楚呢?”


“那当然是因为气氛变得越来越不好了呀,他怎好再次开口。他晚饭做出那种举动,也一定是因为要缓和你们的关系、加深感情吧。”虽然最后也失败了。“其实,煌哥哥一直是喜欢温姐姐的。絮儿在温姐姐之前好几次向煌哥哥表达心意,可是煌哥哥都没有回应我。”


“嗯?!怎么回事?!”刚刚还在怜惜人家,现在听到这个又全身戒备起来。


“就是咱们中了血濡回魂那次,絮儿见到了很不好的东西,所以在梦里说想要当煌哥哥的新娘,永远不离开他。醒来之后,我知道他听到了我的梦话,但是他却不承认,然后夸了絮儿聪明、漂亮什么的。絮儿当时很高兴,后来,温姐姐你开始说梦话,他就赶忙跑过去了……在水属性阳地脉的时候也是,那次温姐姐不在,我说想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,一辈子给他做饭吃,他也只是笑絮儿肯定会把东西都吃光。后来还被璇哥哥听了去……”王蓬絮声音渐渐放低,想到那时星璇的脸上也是很悲伤的表情。


“这、这是真的吗?”温慧听得冷汗直冒,原来自己还没对笨蛋煌开窍的时候,小絮就已经做了这么多。自己还说人家抢她的,要抢早就抢跑了。而且从时间上来看,她抢人家的还差不多。


“嗯,都是真的……我知道煌哥哥喜欢柔顺的女孩子,我和温姐姐之间,煌哥哥肯定会觉得我更合他意。而且絮儿那时已经那么努力表达自己的心意了,如果煌哥哥真的喜欢我多过温姐姐,那我们肯定早就在一起了。”也就不会有温姐姐和璇哥哥什么事了。


“是这样吗……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。


“其实,絮儿觉得煌哥哥一定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温姐姐了。只不过絮儿不愿意承认,说不定连煌哥哥自己都不愿承认……那次在蜀山大营,煌哥哥被绑起来,真的差一点点就被那个士兵砍头了……”


“他那时真的要被砍头了?!我还以为他说自己人头落地只是夸张的说法……”


“千真万确,还是絮儿冲过去咬了那个士兵一口,他才得救。后来的事絮儿也知道,温姐姐的哥哥要拿火炮轰倒锁妖塔,要不是那个魔尊,说不定整个蜀山都会被夷为平地。其实已经很清楚了,那时温姐姐你就是一块烫手山芋,如果和你在一起,稍有不慎便会有杀身之祸。煌哥哥应该最明白了,可他就是要义无反顾地把你救出来,和你待在一起。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?”


温慧低下头,细细思考过来,才想明白那时给身边的人添了多大麻烦。怪不得蜀山中人看南宫煌越来越不顺眼,这其中必有她的原因。那天回家以后南宫煌还开她玩笑,说她如果想在蜀山躲一辈子就只能嫁给蜀山的谁谁……那时只当他是捉弄她,现在回想起来,也多了一些别样的意味。然而,他不顾一切地把她救出来,她又是怎么对他的呢?从锁妖塔回来,她很生气,觉得南宫煌一直在骗她,于是气急之下大骂他妖物,伤了他的心……可是,明明是自己说了伤人的话,在少阴凝碧重逢的时候,他却率先和她打招呼、关心她,还故意让她打了一拳……他其实很在意她。这些从未注意过的细节缓缓浮出记忆的水面,让她的心情明朗起来。


“可是……你也知道的……我已经都说了喜、喜欢他,他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……如果他也喜欢我,为什么、为什么不回应我呢……?”她不是个被动的人,更没有什么耐心。但她也是个女孩,还是自尊心很高的那种。如果再由她来提却被拒绝的话,她肯定会很伤心的。


王蓬絮眼神稍黯:“絮儿其实可以理解煌哥哥……煌哥哥在温姐姐你面前其实一直很自卑,就像絮儿一样自卑。他根本不觉得你会看上他,所以就算你那么说,他也不敢主动……如果你能主动向他提起此事,你们就一定会顺利地在一起,他也一定在等着你……”


温慧摇摇头:“怎么会呢?我还怕他看不起我的表白呢!其实我不是很能理解……常纪老伯今天也说了同样的话。但他那个样子,能把自己吹上天,还天天笑话我,哪里像自卑嘛。”


“越是自大的人,内心可能越自卑。很多事嘴上说说而已,真的动心了就会退缩……而且温姐姐,你是郡主啊!在你们还不知道絮儿是‘桃子’的时候,他就向‘桃子’说过你是千金小姐,肯定不会看上他……之前在阳名百纳,他安慰絮儿,说我们平民百姓,谁会介意我出身寒门。但我们其实都是修仙之人,不太在意门第之类的,他这么一说絮儿当时还有点奇怪。后来知道了你是王爷的女儿,我才有点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意着什么。”


“什么王爷的女儿,什么郡主!我都离家出走了,父兄又那么对待我,我这个鬼郡主身份还顶什么用?要是我能选,我也不要当!再说我们现在隐居在这里,朝廷哪里管得到。而且你们三个又是仙又是妖的,还理会人间朝廷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。”


“还不止这个问题呢!温姐姐,你不是常说你要嫁给大英雄吗?煌哥哥听了自然觉得自己不够格。而且你还老是说他不够男人,老是拿别人和他作对比,你让他在你面前还怎么有足够的自信呢?”


“哪有!我……”刚想反驳,却想起来自己的确干过这种事。她在他面前夸奖过徐掌门,对魔尊重楼表达过倾慕之意,还叫他好好跟他们学学;甚至在他面前夸过星璇,说星璇那么英俊有气势,与他简直是云泥之别。她瞬间没了底气:“我只是随口一说……他不是也经常说我野蛮什么的吗……如果看不起他,我还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吗……”


“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煌哥哥本就没有自信,听了以后自然会往心里去,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。那时你们可能只是在打情骂俏,但絮儿有时听你那么说煌哥哥,也会觉得心酸呢。”


温慧沉默了。从一开始,她与南宫煌的相处模式就是吵吵闹闹的。他们经常斗嘴互损,但他从没有真正惹她不开心过。她说不过他时,总是捶他几拳撒气,但他却不能打她。就算是那次她骂他妖物,然后她自己先拿起了兵刃,他还是避开了与她的争端。她虽力大,但真正动起手来,他未必敌不过她。她性格耿直,不管受了什么气都要当场撒出,哪怕惹出大祸,而事后就会抛到脑后,从不挂记于心。这次的事情她憋到现在已是极限了。但南宫煌呢?就像小絮说的,听者有心。她随口说他几句窝囊扭捏、不像男人,事后她自己都忘了。但他听在耳里,与他本身的自卑交缠在一起,会不会导致了他的被动呢?


温慧又想到面前的小絮。那时,她不但“抢”她喜欢的人,还经常贬低她喜欢的人。她心里一定不好受。但她从未表现出来,还在为他们每个人着想。思及此,她愧疚地开口:“小絮,是我不对,我应该多为你们想一想,是我太笨了……那时你那么喜欢笨蛋煌,你在……在我变成蛇的那次还鼓励我,让我拿出勇气去面对他。你……你真好,其实你可以更任性一些的……”


“温姐姐!”王蓬絮高兴地侧过身一把抱住温慧:“你对絮儿才好呢!你一直保护我,有了好吃的东西都会给我,我不在的时候都会想着我。絮儿最喜欢温姐姐了~”温姐姐待人一片赤诚,从不虚情假意。就算有时思虑不周,但觉得自己有错便会率直地道歉。这是她最可爱的地方。


“嘿嘿,这没什么啦……”温慧也伸出双臂,轻轻回抱住娇小的王蓬絮。两个女孩互相拥抱着,一时无话。


半晌,温慧有些低沉地开口:“小絮,你说……我对他真的很不好吗?真的很伤他的心吗?”她现在有些理解南宫煌的心情了。南宫煌在那之后或许会希望他们顺其自然地在一起,这样就不用他鼓起勇气做些什么,他也就没有可能会被拒绝的恐惧感。而她又偏是必须把说清楚的性格。两个人一个不愿体谅对方的想法,一个更是连这个问题都没有意识到。也许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进展不顺的原因。


“温姐姐,我认为不管你做什么,煌哥哥都不会觉得你对他不好。而且,这么长时间你都一直在他身边陪伴着他,他不会因为你们吵了几次架就改变对你的感情。”王蓬絮从温慧肩头抬起头,收回手臂,望着她的眼睛正色道:“温姐姐,你总说想嫁给大英雄。但你知道吗,煌哥哥就是絮儿的大英雄啊。”


“呃……这个……”温慧强行吞下了习惯性的贬损。笨蛋煌是很好很善良很聪明,但是也没有到这种程度吧?


“他不但救过絮儿,还那么努力修炼五灵轮,最后才能封印火魔兽。絮儿当时看到璇哥哥要和燎日合体,都吓傻了。絮儿自己死不要紧,但是我不能失去璇哥哥……但就在絮儿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璇哥哥的时候,煌哥哥发挥出了五灵轮的威力,封印了怪兽,救了璇哥哥……那时,絮儿的心里真的是好感激好感激,如果没有煌哥哥,现在絮儿也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……煌哥哥对絮儿来说,就像是英雄一样。”


“对啊!他还是很有本事的嘛!嘿嘿!”温慧听了,不由得表示赞同。如果不是五灵轮,那么势必会有人牺牲。这份功劳要算笨蛋煌的。


“温姐姐,如果你能一直像这样多夸夸煌哥哥,他一定不会再自卑的。毕竟喜欢的人的夸奖能给人最大的鼓励。”


“是、是这样吗?那我以后试试……”虽然可能不容易,但她愿意试一试。毕竟比再告白一次要稍微容易点。她想到打通风地脉前自己提议要去绿萝山请教笨蛋煌的师父,笨蛋煌夸她出了个好主意。她那时也是高兴得得意忘形。又想起自己坎坷的感情经历,她不由得表达了对小絮和星璇的艳羡之情:“哎,你和星璇真让人羡慕……你这么善解人意,星璇又那么……那么宽宏大量,不像我一样小心眼,所以才能这么甜蜜。”


南宫煌裹足不前,一直不愿承认自己的感情。而她自认为也没有星璇那样宽广的心胸,能像他包容宠爱小絮那样对待南宫煌。如果之后她做出努力的话,那么他们是不是就能像星璇和小絮一样甜蜜……不不不,这种模式对他们来说太肉麻了。她现在只求两人的关系可以先回复正常,不要火药味那么浓了。


王蓬絮听了她的话,却意外露出了忧伤的表情:“璇哥哥对絮儿真的很好,絮儿的所有他都会全部接纳。但絮儿也希望璇哥哥自信一些……”


“怎么说呢?”


“絮儿是真心喜欢璇哥哥的。等絮儿意识到的时候,发现自己已经关心璇哥哥多于煌哥哥了。那天在蜀山花圃,絮儿虽然有些伤心,但之后却意识到自己更盼着见到璇哥哥。我一定是那时就已经喜欢上璇哥哥了。我也希望璇哥哥知道絮儿是真心喜欢他,而不是煌哥哥不要絮儿,絮儿才选择他。絮儿希望璇哥哥知道,我是非他不可、没有他不行的……”


神经大条如温慧,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感叹男女之情的微妙。就算是相互有情的人,要达到真正的心意相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她拍了拍王蓬絮的肩,鼓励她:“一定没问题的。星璇一定会明白你的心的!”


“嗯,絮儿会努力的。温姐姐,你也要加油啊!”王蓬絮说着,站起了身:“时候不早了,我要去睡了,温姐姐晚——”


话音未落就听砰的一声,王蓬絮又变回了“桃子”。温慧笑着摸了摸“桃子”的头,道了句晚安,然后看着她飞出了屋外。


 



 


一场秋雨一场寒。自从温慧将南宫煌打飞的第二天开始,石村便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。


温慧也一直在帮着家里做过冬的准备,只是下雨天路实在不好走,所以外出采购变得困难无比,好在家里还有存货。大规模翻修房屋也无法进行了,不过现在也不需要,她只需在下雨间隙做一些防寒加固工作便好。常纪还请她帮忙打造几件农具,虽然她没干过,但与锻造武器也是大同小异,她做着倒也顺手。


南宫煌被打飞后,一直躺在床上休养,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。被打的翌日,他让常纪转告温慧,说需要她照顾服侍。温慧一口应下,祸事是自己闯出来的,便该自己承担起责任来照顾病人。她生长于军队之中,对治疗跌打损伤颇有心得。她本想查看一下南宫煌的伤情,南宫煌却把被子裹得紧紧的,告诉她伤在了要害部位,虽然很疼但是并无大碍,不会残疾,只需静养就好。又说他已经托了常纪老伯每天抓药,只要按时喝药加上她好好照顾,不日便可好转。


虽说是照顾病人,但实在没什么可做的。南宫煌天天躺在床上,不肯下床走一步。她要为他上药,他钻进被子里死也不从,说是让他爹和他哥来就好;星璇为他煎好常纪抓来的药,她端进屋来,为表诚意想喂他服下。他连连摆手,她力气又大,两人推拒之间便把汤药撒了他一身。若在以前早就吵起嘴来,可这次两人只是对视一眼便双双移开目光。从此她只将药和饭菜定时为他端进屋来。其他可干的事只有偶尔为他拿本书来什么的,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做其他家务工作。有时想与他聊聊天,也不知道该聊什么,再加上气氛尴尬,这段时间两人竟是没有好好地谈过话。


不过还是找到了机会夸他几句,嘿嘿。温慧心里不由得为自己的努力感到自豪,又想到笨蛋煌脸上的表情,张着嘴,话都说不出来,肯定是受宠若惊~回想与王蓬絮的夜谈内容,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发现南宫煌的自卑,但既然有人告诉了她,她愿意耐下性子,照顾他的心情。经过几日,她仍然没有找到破冰的机会,但她已经感到自己与他之间的气温慢慢有所回升。要不了多长时间,他们就能不那么别扭,还会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吵吵闹闹了吧。如果情况好,说不定能更进一步……


好的,不要急躁,慢慢来,慢慢来……温慧这么告诉自己。


 


那边厢南宫煌也是千回百转,十分苦恼。他根本没有什么伤,但为了试探温慧,便以她打了自己为由半开玩笑地叫她来服侍自己,没想到她一口答应,叫他大为欣慰。但他又看温慧这段时间这么努力地在干各种活,拿不准她是不是打算干完活儿以后就离开这里,于是只能装出受伤很重的样子天天躺在床上,躺得他后背直发疼。还好老天爷开眼,看他诚心,这段时间便一直下雨。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。


他自认为装受伤没装出什么破绽。他知道温慧长于军中,见惯了受伤的人,于是不让她查看伤势,还甚少下床走路;更叫老爹去村里的药铺每天给他随便抓一些补气补血的草药,喝了也没什么大碍。只叫哥哥煎药的时候别太认真,他可不喜欢喝苦了吧唧的汁水。那天温慧要喂他吃药,他怕她看出端倪不让她喂,却用力过度撒了自己一身汤药,温慧只能作罢。可后来喝完药来收碗碟的时候,她莫名其妙地夸了他一句“这么苦的药你都喝完了,你真厉害!”吓得他以为她在反讽他。不让她查看伤势时也是,他说自己已无大碍,温慧竟然夸他“这么快就没有大碍,你身体真棒!”给他惊出一身冷汗,以为自己漏了馅儿。这丫头一直是直来直去的,从不会阴阳怪气。他搞不懂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。


好在他拿定了温慧喜欢他,做事也不至于畏手畏脚了。他虽然还没与温慧谈过,但两人这段时间的交流已经越来越自然,渐渐走出了前段时间的阴影。但若两人真的回到了从前的模式,仍是免不了吵闹互损,他也就更难开口。


温慧性格强势、脾气爽快急躁,毫无一般女孩的温柔娇羞。但他就是喜欢她,所以也不真的觉得这是什么缺点。只是他很难想象与温慧谈情说爱的样子,自己的性格也学不来老哥那套深情款款。温慧一点就着,见到她气哼哼的样子,他很难不去逗她。最后就算是说出真心话,她也当他是油嘴滑舌地开玩笑。已经有无数次前车之鉴了。


她则与他不一样。她担心他时就说担心他,不舍得离开他时就说与他在一起就好,喜欢他就会直接说喜欢他。啊啊啊,所以她为什么不能直接把自己押进洞房成亲呢?!想到这里,南宫煌又苦笑起来。怪不得温慧说他窝窝囊囊胆小鬼,连这种事情自己都不想开口,想交给她做,真不是男人。


他会找机会的,但不是现在。等他们的关系完全修复以后,他就会……


再等等,再等一等……南宫煌这么告诉自己。


 


七、深夜。石村。家。


 


淅淅沥沥的秋雨已下了一周有余。入夜后,今日这场雨更是越下越大。


南宫煌躺在床上,在黑暗中睁着大眼,毫无睡意。今夜这么寒冷,幸亏他煌大仙神机妙算,指挥温慧搬出了两个火盆,一个给她,一个给老爹。他与星璇、絮儿有妖力和仙术护体,这点寒冷还不算什么,但他们两个常人肯定会觉得冷。房屋的防寒改造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,只要等雨停,去附近城镇再买几个炭炉火盆回来,准备好炭火,这个冬天就能舒舒服服地过了。


南宫煌翻了个身,心不在焉地想着前几天做的那个梦。这时他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雷声。都入秋了,肯定不是自然的雷电,一定是哪个小妖拿了雷系法宝在折腾。


今天温慧从早忙到晚,他总共加起来也没见到她几分钟。于是他终于在晚饭时分放弃卧床,来到了厨房和大家一起用餐。温慧很高兴,高兴他的“伤势”有所好转,都能走这么远了。但是吃完饭他又马上被她赶回了房间,而她继续去忙了。直到就寝,他也没能再见她一面。


远方又传来气势宏大的雷声。南宫煌噌地坐起身,这是一个好机会啊。他可以现在去看看温慧,如果她还没有睡或者把她吵醒,就说是担心她被雷电吓到才过来的。他跳下床,走出自己房间,来到了温慧的房间门口。


 


他悄无声息地打开门。但刚刚进入房间,就感到大有不对。


温慧的房间一片冰冷。火盆去哪里了?这还不是最要命的。如果他没听错的话,从温慧的床上竟然传来了细微的、几不可闻的……呻吟声?!


“温慧?你怎么了!”


“谁?!”


“是我,是我!你还没睡?你没事吧?”南宫煌已经冲到了她的床畔。


“南宫……煌?你怎么来了?你的伤怎么样了……”温慧听起来平安无事,只是声音有些虚弱。


“外面好像有雷系妖怪作乱,我来看看你……你怎么了?房间里的火盆去哪里了?”南宫煌说着,点亮了床边的灯,但面前的温慧让他大吃一惊。


她有气无力地半倚在床头,面色苍白,嘴唇毫无血色,额头有着细细的冷汗。长发披散下来,有几丝贴上了她面颊。眉头微皱,连眼神都有些涣散,就像受了重伤一样。平日的活力和气势已不复存在。


他一眼就看出她不舒服,但硬要说的话,他也觉得她竟然有几分……娇弱?


“火盆拿给老伯了,天气这么冷,他手上的伤可挨不得冻……”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。


南宫煌回过神,担心的感情瞬间压倒了惊讶:“温慧,你到底怎么了?是不是不舒服?你哪里受伤了?”


温慧苍白的脸色却飘上了几朵红晕。她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,小声地开口:“没……没有什么,就是肚子有些痛而已,没什么事的。”


“为什么会肚子痛?晚上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?你别硬撑,我现在就去药房请郎中来,你再忍一忍,我马上就回来。”他说着,便要出门去村里的药房。看到她的样子,再回忆起进来时她的呻吟,可见她十分痛苦。但他吃了晚饭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,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,还要把爹他们都叫起来……


温慧却转回头,语气急切地叫住他:“回来!不用请郎中!真的没事,真的!你快回去睡吧!”


“你这样让我怎么回去睡。”南宫煌回转到床边:“你到底怎么了?这么难受。你的肚子受伤了吗?让我看看。”他真的很担心她,也就没多想别的,伸手就要掀开她的被子。


温慧啪地一声按住他的手,终于爆发,却没有平常一半的气势:“笨蛋煌!我都说了没事,你婆婆妈妈做什么……我真的没事,你快走,不然把你扔出去……”


南宫煌却感受着按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柔荑的温度,真的好冰凉。他开口:“你这样还扔得动我吗。你好歹告诉我你为什么肚子疼,别叫我担心啊……”想了想,又向她施了最常用的疗伤仙术:“这样好一点吗?”


温慧坐起身,看起来果然回复了一些力气,脸上也恢复了一些血色:“嗯……好多了。你回去吧,我真的没事啦,大概到明天就能好了……”


南宫煌却没有动。他凝视着温慧的脸,忽然灵光一现,开口问道:


“你……是不是癸水……?”


温慧大惊:“你……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?!”


她是晚饭后开始腹痛的,算了算日子便知是月水。她从小身体健壮,从初潮开始几乎没这痛经的毛病。但近日劳累,加上天气寒冷,便有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腹痛。但她心知原因不止于此。比这更寒冷、更恶劣的环境她也不是没待过,那时也不见有如此疼痛。只能是因为最近她忧思过度,有人叫她劳心劳力。心情郁结,气血不畅,自然如此。


她抬眼,看着罪魁祸首仍然站在床前一动不动。她气不打一处来,开口赶人:“快走啦!别在这里烦我。”


南宫煌却还是不动如山,他正在感叹老天爷的强大威力,女孩子都有的这个东西竟然能把暴力女变成病弱女。在锁妖塔,她弄丢了娘亲遗物的时候,他也曾见过她这种脆弱无助的样子。那时为了不让她伤心,他甚至愿意下到猩红的血池中为她寻找失物。但这时又与那时不一样,身体上的病痛,竟让她有了一种娇滴滴的气质。虽然也是他说的她粗枝大叶不适合扮楚楚可怜,但现在,那纤细的身躯,苍白的秀美面容,柔弱无力的动作,都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保护她的欲望。


他想为她做点什么。什么都好,只要让她不再这么疼痛,这么难受。他心念一动,掀开她的被子一角,而后轻盈地跳上床。他就这么钻入了她的衾被之中。


“你做什么?!”温慧果然大惊,右拳下意识地向他挥去,但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根本没用力,拳上的力度不及平时一成。南宫煌的右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这一拳,他顺势往回一拉,左手扶住温慧左肩。现在她整个人都半躺在他怀里了。


“笨蛋煌!你……放开我……”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脸上已经飞满红霞。


南宫煌放下两人的手臂。她的拳头也好凉,他想着,手上不由开始缓缓摩挲着,想给她一些温度。温慧满面通红地怒视着他。


“你给我打成重伤,我刚刚稍好一点,你就又要揍我。万一把我打死了怎么办?你这是谋杀亲——”他及时收住最后一个字,可别再把她惹生气了,不然他真的会被再次打飞。


“你……”温慧现在也是拿他毫无办法。要是以前,不管再怎么腹痛,她也会聚气凝力把他揍飞。可现在他“重伤未愈”,她也舍不得下毒手啊。


“快躺下,转过身去,我帮你取暖。”南宫煌趁她愣神的功夫轻按她肩,想把她塞进被窝。


“……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温慧浑身紧绷,她拿不定他在打什么注意。


“我真的只是想帮你,不让你再这么疼而已。快躺下吧,我不会害你的。”


他的眼神真挚而温暖,温慧不再坚持,依言躺入被中,嘴里不忘碎碎念:“你……你要是敢……敢那个……敢那个无礼……我……我就……打死你……”


他只是笑了一下,而后全身开始运功。


 


南宫煌吹灭了床头的灯,也躺入了被子之中。他感到温慧的身躯一震,但她什么也没说。


现在,他面前是温慧的后背。他将左臂弯起,枕在头下,然后向前缓缓移动些许距离,最终胸膛与她的身体相距不过尺半。


他本身是火属性,体内蕴有火灵。虽不能像修为精深的仙人或大妖那样对体内的火灵运用自如,但也能做到运转内功来激起一些它的力量。他可以利用火灵之力让自己的体温上升,还可以顺便温暖一下同衾之人。让火灵之力在体内顺畅流转着之后,他将部分力量集中于右手掌心,使掌心也变得温暖。


而后,他探出右手,抚上温慧的腰腹之间。


“是这里痛吗?”他问。


“再……再往下一点……笨蛋……”温慧觉得他的手好舒服,好温暖,但她不是那里痛……


“唉,我哪里知道这些,就莫名其妙被你骂笨蛋~”他习惯性回嘴,手却依言向下移到了她的小腹上:“是这里吗?”


“嗯……”他的掌心很温暖,温慧腹间的凉意顿时消了大半,疼痛也减了一些。


“那你先不要说话,我帮你取暖。”南宫煌说着,开始凝神运功。


 


 “丫头,好点儿了吗?”半晌,南宫煌开口问道。


“嗯,好一些了。”温慧的声音恢复了一些活力。一开始她紧张得要命,不过看他的手规规矩矩地贴在她的小腹也不乱动,她便稍稍放松了一些。他掌心的温热被她吸收入体内,消弭了寒意,也缓解了疼痛。


“嘿嘿~我说啊,女人就是麻烦。不过以前怎么也没见你这样过?”看她缓解不少,他也开始多嘴多舌。


“哼,又不是经常发生的事,你管那么多干嘛。”这人还好意思问,还不是为他伤神才搞成这样。


“我怎么管不着,我现在不就是在管吗~那、那以后,我每次都这么帮你,好不好?”他试探地开口问她。


“不用啦!”又不是每次都会这样,特殊情况罢了。说完,温慧好像突然又反应了过来,急忙又开口:“不、不过,我痛的时候,你要帮我哦。”


“女大王开口,本大仙岂敢不从啊~”南宫煌心情大好,乘势追问:“那,你不走了吧?”


“……”两人这么多日以来的对话中,只有这句话才算有些触碰到了问题的核心。温慧不知道怎么回答,她当然不想离开,但想起前因后果和自己所执着的、别扭着的那些事情,那句简单的“嗯”却说不出口。如果由她挑破,她现在也实在没那个心力。所以,她只是轻轻地“哼”了一声。


南宫煌几不可闻地小小叹了一口气,又回想起那个梦。顿时,失去她的恐惧涌上心头。他强压下不好的感觉,像以往一样用轻松诙谐的语气开了口:“唉~~~也不知哪个人说过,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,离开我会非常非常非常难受~~~哎,女人心,海底针,翻脸比翻书还快——”


“你!!!”温慧愤怒地转身,但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,她稍稍向后一靠便躺入了他怀中,她只能赶忙又扭过身子。“我告诉你,你不要沾沾自喜、得意忘形!还有好多事都没说清楚,都没问你……啊……”一动怒就岔了气,又开始腹痛。


“你别激动!”看到温慧又开始不舒服,南宫煌就像安抚一样,赶忙帮她揉了揉肚子,又运转真气帮她一起调息。他知道,他们之间有些事情一定要说清楚。他其实很期待,如果他真正地向她表明心迹,而她又能理解和接受,他们之间就再无阻碍,可以完完全全地属于对方了。但不是现在。虽然他怀里搂着她,但他可不想在她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谈这个问题。现在的她让他觉得更能亲近,毫不费力地就明白怎么“温存”。但要谈论那个话题,他会等她恢复健康,这样也没有趁人之危的感觉了。他开口:“你现在先好好休息。之后你想问什么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回答你,你、你想听什么……我都说给你听。”他真不习惯说这种话啊,但是感觉还不赖。


温慧像是被安抚了一般。她知道,离南宫煌直面于她的日子不远了。她半惊喜半忐忑地开口,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:“……真的吗?”


“我们拉勾!”南宫煌将手离开她的腹间,把小指举到了她面前。上移的过程中却不小心碰到了“那里”。果、果然是“大姑娘”啊!他感叹着,却不敢动声色。


温慧却浑然不觉。她欣喜地伸出自己小指,勾了勾他的小指,然后开口道晚安:“笨蛋煌,我睡了哦。你可不要做什么坏事~”


“快睡吧,你都这样了我能做什么坏事~”南宫煌重又将温热的手掌移回她的小腹。哼,本大仙行侠仗义,怜香惜玉,怎会趁火打劫。


温慧的呼吸很快便变得均匀,看来已经睡着了。他却毫无睡意,一方面要运功驱动体内温热的火灵以保持温度,另一方面还要不断调息压下另一种火。真是好辛苦。


漫漫长夜,为了守护心爱的女孩,他煌大仙还有的忙呢。


 


八、清晨。石村。温慧房间。


 


清晨的阳光照在南宫煌脸上,他醒了过来。


他用了几秒钟才搞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。现在他是在温慧的房间,温慧的床上,温慧的衾被中。他眼前是与他面对着面的、仍然在睡梦中的温慧本人。不仅如此,她整个人都依在他的怀中,左手还搂着他的身子。而昨晚被他枕在头下的左臂现已伸直,正在被温慧枕在她的脑袋下。他的右臂则环抱住温慧,将她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。


他们正在以如此亲密的姿势睡在同一张床上、同一条被子里。


昨夜他不知不觉睡着之后,身体理所当然地停止了运功。可能正是因为温度下降,而他的身体又是身边最温暖的地方,温慧才在睡梦中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。他狡黠又满足地笑了。若说昨夜他跳入她衾被之中时没有期待现在的场景,那就是胡说八道。


温慧现在还没有醒来。正当他想好好享受着这温馨一刻时,突然发现了清晨身体的不良反应。自己真是十八岁正当年青春正盛的大小伙子啊,只是温慧若是现在醒来,定会认为他一大早就不干好事在冒犯她。想起自己的“前科”,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让她误会。只能赶快运功调息,总算是勉强压下了身体反应。


怀中的温慧仍然没有醒来。南宫煌低下头,细细端详她。浓密的睫毛,略微回复血色的脸颊和双唇,表情是平静的,嘴边还微带笑意。他放下了心,知道她已经不怎么腹痛了。


不用担心后,另一种感情翻涌而上。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,想要吻上她的脸庞,或直接将自己的双唇印在她的双唇上。但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后,他终是移开了脸,然后直起后背,微微低头,将双唇轻轻掠过她头顶心的发丝。


这样就好,这样就满足了。他想着。他不会作出什么越界的举动,他答应过她的,他不会干坏事。况且,在人家睡着的时候做这种事,太趁人之危了。


他将双臂回收,轻轻抱着她的身躯。别看她力大非常,但体型却偏纤细,身上也没多少肉。正是这不甚强壮的身体,此前却肩负着家国天下的重任。在旁人看来,或许会说她自私,但他却支持她寻找自己的幸福。说到底,将家国命运系于一弱女子之身,在其他事情上却无所作为,只指望着那女子牺牲自己的朝廷,实在很难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朝廷。无论如何,他都会以她的意志为最优先。如果她不愿意,他便是赴汤蹈火,也要把她救出来。哪怕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,他都从未想要抛弃她、出卖她。


但如果……如果她选择担起那份责任呢?南宫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悲伤的梦。他与温慧之间,终究是温慧先对他说了喜欢。现在回想起来,正是因为有那句话,他才能有勇气选择与她在一起。虽然表面上看来他只是在等她行动。而如今他已经明白,如果温慧没有对他表白,他也不会有选择她的勇气,她自然也就不会选择他,但他终究是……


他将下巴轻抵在怀中之人的额上。听到她说他是她的、她喜欢他时,他将自己所处的修罗场、身边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,只顾着追问她那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她为了他冒险进入水地脉,他想这可以解释为愧疚和对同伴的担心;她向那个苗族姑娘说自己有喜欢的人,但转过头来就把他贬得一文不值;她在里蜀山对他说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,但只不过是看他顺眼而已;她说自己是第一次煮东西给别人吃,他还来不及细想其中深意便发生了那件事……所以,她的“喜欢”之于他,就像是一直看着的天边的美丽流星忽然落入了手中一般。


他得到了这句能让他死而无憾的话,而她至今没有得到他的回应。南宫煌看了看怀中仍然沉睡的温慧,而后开口,刚睡醒的声音沙哑而低沉:“丫头,睡醒了吗?”


回答他的只有她均匀而轻缓的呼吸。


还没有醒呢。他继续开口:


“你睡得真熟。你知道吗,其实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……”


“但是我不敢。你说得对,我就是个胆小鬼。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听,你那么凶,还不听人说完话……”


“现在你跑不了了,也不能打我了。嘿嘿,那就给我乖乖听着~”


“其实我前两天,做了一个梦。很悲伤的梦。我都不想回忆……”


南宫煌想着梦的内容,暂时住了口。他不想再体验一遍那种悲伤,但又很想对她诉说,与她分享。


此时,温慧正在安详的睡梦中,意识尚未清醒,耳朵却听到了有人在说话。


“我梦见,那时在蜀山花圃,我毒发晕倒,絮儿为了帮我解毒用了她刚炼好的五毒珠,于是她打回了原型,就这么离开了……”


“你……没来和我表白呢。其实那天你也不是特地来跟我表白的对吧……总之,絮儿就这么走了,没有去见星璇,也没有给他解毒。但元戈兄跟我们一起去了里蜀山,后来……”


“后来哥没有见到絮儿,他知道了絮儿帮我解了毒,很伤心……你,我,星璇,元戈四个人,去找了燎日……”


睡梦中的温慧感觉自己正在渐渐醒来,但她睡得很舒服,并不想动。她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人在给她讲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事。


“后来的事情,也大不一样……燎日要抓你做祭品,把我们都定了身。眼看你要被抓走,只有元戈兄挣脱了他的法术。他把你推离燎日的力量范围,破了他的阵法,也被燎日杀害了……”


“你伤心极了……元戈为了救你而死,你也要为了他与燎日拼命。我们二战燎日,他力量不支,便趁机抓住了你,把他自己和你作为祭品,要一起与火魔兽合体……”


“这时星璇做了他那时准备做的事……他眼见火魔兽要被唤醒,六界将会大乱,便催动法术,强行与燎日合了体……”


“最终星璇的意志占了上风。他……他直到最后还想着絮儿,叫我找到她,好好照顾她……然后他用燎日的身体自杀了,他们的意志全都灰飞烟灭了,火魔兽也归于沉寂……”


南宫煌停止了讲述,他的声音已是微微颤抖。在那个梦里,五灵轮并没有发挥出它强大的威力,也许是自己修炼不够。


而迷迷糊糊的温慧的脑海中,已经在演绎着这个悲伤的故事了。只是,她现在仍然不能分清这是梦境,还是别人为她讲述的事情。她只是感到了深深的伤心与无力。完成了任务,却失去了朋友,失去了伙伴,而自己却什么做不了。半梦半醒的她更加地依入身边人的怀抱中,也立刻感到了那双臂膀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自己。半晌,又有声音开始说道:


“一切都结束以后,我们不知在那里坐了多长时间……”


“后来你终于站起身,对我说,回人界吧。那时候的你,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。我从来没见过你脸上的神色那么凛然、那么坚毅……”


“我说我回到人间要先安顿好我爹,然后再去找絮儿,我答应过星璇要好好照顾她。你说,你也要回家,去找你爹……”


“我赶忙阻止,问你不怕再被他送去和亲?你说,你现在什么都不怕。星璇可以为六界苍生而死,你也要为边界将士和子民做出牺牲。如果你要去和亲,那也一定是你问过自己的选择,不是被谁逼迫。”


南宫煌讲到这里,停顿了下来,深深地吸了口气。而后,再度开口:


“你终于,还是选择了你的责任。”


“我大脑一片空白,我大喊不行!我不能让你回去。然而,你只是说,我又不是你什么人,怎能做得了你的主?”


“我顿时哑口无言。是啊,我们是伙伴,最多是朋友。就算我心里再不情愿,你的终身大事我又怎么能做得了主。你看我沉默,便开口问我,有话……要对你说吗?”


“我想那是你给我的第一次机会。如果那时我能坦白说出我的心意和愿望,也许结局就不会是那样。但我没有勇气。我只是问了你,我们不能一起去找絮儿吗?”


“你问我,那我们就始终是三个人一起吗?你问我,有没有想过你和絮儿在我心里谁比较重要?”


“我想,那是你给我的第二次机会。但那个时候,重要与否,早不是依我个人的意愿来决定了。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情义。絮儿为了给我解毒,耗尽修为,打回原形,连我哥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;我哥临死前,唯一记挂的就是她,他要我好好照顾絮儿,我怎能置他的遗愿于不顾?那样也太忘恩负义了。”


哼,你自己也没有不喜欢人家就是了。温慧在心中神志模糊地吐槽,她已明白是有人在给她讲故事了。但被窝里的温暖让她不想醒来,也不想起身,虽然这小小的气愤让她清醒不少。


“你见我不回答,便问我为什么不说话。这是你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

“我……絮儿……”


“我那时,也只能说出这些了。然后你说,你跟自己赌,赌我不会说出你想听的话。你说,你赢了。”


“我知道,一切都晚了。我只能愤怒又无力地向你解释,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啊!”


“你却一副释然的神色,安慰我不用解释了,你愿赌服输……然后你走了,走之前叫我别忘了你在蜀山故道说过的话……”


“‘……等我做了皇后,等你哪一天做厌了仙人,来室韦,我封你做大将军……’就是这句话吧。到死,我也不会再忘了……”


“后来,我终于找到了絮儿,可以完成星璇的遗愿了。你也选择了去和亲。我找到絮儿的那天,也看到了你的送嫁车队从草原上走过……”


此时,听到这里的温慧正处于即将意识清明的将醒未醒状态,起床气正在渐渐形成。好的,你们喜相逢,我却要去和亲。不爽,太不爽了。她有点伤心又有点生气,就要从身边的怀抱里转开,却被一把抱住。然后,她听到了出乎意料的内容:


“再后来,我就带着桃子,跟着和亲车队,到了室韦……”


“你与室韦大王成亲,成为了温皇后;而我就在室韦朝廷入仕,最终官拜国师。”


“你看,我多厉害啊。你说封我当大将军,但本大仙文武双全,只当个区区将军岂不大材小用?你们的文字、历法、度量衡,都是我这个国师建立的。室韦人都很尊敬我,都称我为仙人呢……”


“最后的最后,我终于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。我终其一生未归故土,而是长眠于室韦,以国师之礼下葬。”


“在室韦,我终于成为了人人尊敬的煌仙人。但若可以重来一次的话,我宁可不要人人尊敬、不要当什么国师……”


“我会去室韦,难道是为了升官发财,荣华富贵?还是我境界高尚,一定要为室韦人的开化做出贡献?我去那里,不过是为了履行和一个人的承诺,更是追随了自己的本心,虽然已经太晚太晚……”


“温慧,你懂了么?”


“若那‘重要的人’便是我心中的人,我又何苦巴巴地跑到室韦,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,最后还客死他乡呢?”


“所以,你明白了吗?”


“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,也无论旁人对我如何,我终究都是放不下你的。”


“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,我已经体会过了。失去了伙伴,失去了朋友,失去了兄弟,失去了……你。”


“所以,谢谢你选择留在我身边,谢谢你……谢谢你喜欢我。”


“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冤家,这辈子都注定要在一起的。”


“你逃不掉了。我也永远都不会放手。”


南宫煌说出了永恒的誓言,而后以印在温慧额头的轻轻一吻作结。


 


温慧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

她僵在南宫煌的怀里,紧闭双眼,大气也不敢喘一口。


她知道一直有人在给她讲故事,既惆怅又悲伤,从她神志模糊一直讲到她意识清明。等到南宫煌说出最后几句话的时候,她已经完全清醒了。然后,就感到了那落在额头的一吻。


从昨夜开始,事情的发展似乎愈加迅猛,不受控制了。昨天还别别扭扭,今早他就把她抱在怀里说着绵绵情话了。她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脑袋飞速运转,盘算着是该睁开眼含情脉脉地回应他还是应该因为他的“非礼”而给他一拳。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做,就那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状态一动不动地接着装睡。


但是……心脏却不受控制,从刚才开始,就在胸腔里鼓噪而疯狂地跳动着。是啊,那高兴又紧张的心情又怎么是能抑制的呢?自己“咚咚”的心跳声,在耳中仿佛愈加震耳欲聋。他不会发现吧?她担心露馅,但现在甚至连呼吸都不能保持均匀,于是她身体更僵了。


南宫煌好像也发现了端倪,他低头唤她:“温慧?”


她紧闭着眼继续装睡。他也没有再接着叫她。


一片寂静。她感觉自己仍在他的怀抱里,但也察觉到了他有些轻微的移动。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,既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,那就偷偷睁开眼睛看一看吧。


她屏息静气,悄悄地半睁妙目,却一张开眼就对上了他的双眼。


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几寸,原来他也在看她。


温慧大惊,南宫煌看起来也吓了一跳。她正想着要如何反应,身体却比脑袋动得更快。她身子后撤,抬起左手,向前就是一拳——


南宫煌,搬到石村后第二次被温慧打飞。


 


“哎哟哟,痛死了……”


滚落在地的南宫煌撑着身子坐了起来。这女人太狠了,明知道他上次刚被她打成“重伤”,这次还能狠下毒手。虽然跟上次比起来,这次只不过是从床上滚到地上而已。


“笨蛋煌!你没事吧?对不起啊,我一不小心就……你没事吧?”温慧慌忙爬到床边探看,只恨自己功夫为什么学得那么好,下意识就把人打出去了。不过看他能轻松坐起身,应该是没什么大碍。


“你也太忘恩负义了,我昨夜费那么大劲给你暖床,你刚醒就翻脸不认人……”南宫煌唉声叹气。他的身体倒没事,只是心下暗忖自己刚才说的那一大堆话她都听见没有。


她要是没听见,那自己就是白费唇舌了。但要是听见了,那真是太羞人太丢脸了。要是对着活力十足状态良好的温慧,他是打死也说不出那么一大串肉麻话的。


而她果然气哼哼地跳下床:“什么暖床!你胡说八道什么……快让本姑娘看看你哪里受伤!”旧伤未愈,要是又添新伤,她可真的没脸去见常纪和星璇了。


“你别着凉!”看着她衣着单薄地下床,南宫煌终于想起来昨夜为什么在她屋里留宿了。他从地上一跃而起,硬是把她按到床上塞回被窝:“我没事。你还腹痛吗?这两天你什么都别干了,好好躺在床上歇着。一会儿医馆开门了我就去给你抓药。”


“完全不痛了!你不用去抓药了,反正也没有用啦。我可是很强壮的,昨天那不过是意外,几百年也碰不到一次!”她本来就没这毛病,现在已经是神清气爽,和平常无异了。


“嘿嘿,还不是本大仙治得好~”他在床边坐下,细细端详着她,确定了她是真的没有不舒服了。“我还是去抓一些女孩家的止痛药吧,你可以下次用啊,或者你再痛的时候。”


温慧偏头看着他,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她的脸庞。她意味深长地笑了,眼里满是柔情:


“以后……应该都不会痛了……”


那明亮澄澈又摄人心魄的美丽笑容,让他不由得看呆了。


 


九、黄昏。石山。半山腰。


 


断断续续下了数日的秋雨,就在那天早晨完全停止了。连着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,空气变得清爽而凛冽,南宫煌知道,这是入冬的前兆。他与星璇趁着这几天到附近城镇进行了大采购,回家便对房子开展此前无法进行的翻修工作,忙的不可开交。除了那个傻丫头,家里没人奇怪他身上重得无法下床的伤怎么会一夜之间痊愈。只是那天早上,温慧要梳洗,他便离开了她的房间,却一出门就撞上了正要去做早饭的星璇和“桃子”。看见他穿着睡衣从温慧房里出来,两人都是一愣,随后星璇冲他别有深意地一笑,桃子更是直接“嗯嗯嗯”地冲过来,差点把他撞了个大跟头。什、什么都没有啦!看着满脸兴奋和好奇的粉红色桃子,他匆忙地说出这句话就逃回了自己的屋子。但这次他只是单纯地害羞,并不是怕别人误会。最好大大地误会,狠狠地误会,所有人都来误会,这样大家就都公认了她是他的。


不、不对,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的了……他知道自己与她的关系只差临门一脚,他就可以得偿所愿。但他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,一大早就出门采购,回家还要干活,忙完一天的事情就到了睡觉的时间。星璇曾向他表示过自己可以一人出门办事,人间的世情与妖界也没什么两样。但他就是怕出什么差错,一定要跟着出门。他知道,自己又在习惯性地犯怂了。温慧从那天早上之后就恢复了常态,像是解开了什么心结的样子,又变回了那个明艳直爽的野蛮暴力女。她不再对他吹胡子瞪眼,也没有了那种别别扭扭的感觉。看着这么“正常”的她,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。毕竟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有多喜欢她,多想与她更进一步。不捅破这一层,他就要压抑自己的感情。他不想压抑,可他就是怂。知道她这几天身子都会不舒服,他从外面搞了一堆取暖用具回来给她,从温暖柔软的丝绒被到比灶台还大的火炉(常纪:你要炼丹吗?)都被他拉回了石村,搞得他哥苦不堪言;他不让她着凉,也不让她干任何重活。他要出门,便千叮咛万嘱咐常纪在家看着她不要干任何事,一切活计等他回来再干。磨叽得就连常纪也嫌他婆婆妈妈。他想,这几天太忙太累了,过了这段时间,有得是时间表达自己心意。在这之前,就让他做一做心理建设吧。


而温慧则正如她自己判断的那样,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没有再腹痛。南宫煌怕她又不舒服,什么都不让她干。她虽然嫌烦,也知道是他的一片心意,这几天就乖乖听了话,弄得她百无聊赖,每天不是看小絮种花就是和常纪一起教她写字。那天早晨,她完完全全地听到了他的心意,这让她如获至宝也如释重负。只是,她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,也有些不知所措了。南宫煌应该并不知道她已经听到了那些话,所以并没有要求她的回应;而她自己看着忙成陀螺的他,也并不想抓他坐下来谈这些问题。或是说其实根本不用谈什么,她可以直接与他做那些“恋人应该做的事”?她虽然直爽得近乎粗鲁,但还保有最低限度的女孩家的矜持。叫她像笨蛋煌那样撕衣服、夜袭、钻被窝,只要她神志还清醒,就打死也做不来这些事。


早就说过了,别人要是做他做过的事,她早就打烂那人的头了。所以那些事是他可以且仅他可以做的啊,怎么他就想不明白呢。天天吹牛说自己有多聪明,结果笨蛋就是笨蛋。温慧还想对他进行腹诽,却先对自己感到了无奈:她就这么盼望他来“非礼”自己吗?说到底,她自己也不是个多能干的人。如果她能像小絮那样撒娇撒得浑然天成,哪怕能硬着头皮像少阴凝碧里的那个假温慧那样矫揉造作地发个嗲,他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苦恼了。虽然她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苦恼。


今天也是南宫煌和星璇在外奔波的一天。黄昏时分,他们仍然没有回来,她与常纪老伯和小絮三人吃了晚饭。饭后她想收拾刷碗,常纪死也不要她刷,她也拧不过这个溺爱儿子的慈父。小絮要在家等星璇,于是她趁着暮色,一个人跑到了石山的半山腰处给雷元戈烧纸钱。阿元倾心于她,为她付出良多。她都明白,也感激着,却无法回应他的感情。她能做的,只是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——娘亲的遗物洞冥宝镜送给他,来纪念他们的友情。笨蛋煌的招魂术始终没有成功,也不知他在鬼界过得怎么样,只能大把大把地给他烧纸钱了。


刚刚生起火,纸钱还没有烧几张,温慧便感到身后有来人的气息。她猛地回头:“谁?!……你回来了啊。”


 


南宫煌总算与星璇赶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回到了家。听常纪说温慧上山去给雷元戈烧纸钱,他想了一想,饭也没有吃,拿了件衣服就来这里找她了。雷元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,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鬼。他是鬼界的负责勾魂的鬼卒,十七年前因任务失败而滞留人间,后附身在了当年的胜州室韦人族长雷元戈的尸体上。回到胜州,被室韦人识破,要烧死他,他就是在那时被南宫煌一行人救下的。


雷元戈还养了三只怪鸟,不管是鸟还是人,说话都能把他南宫煌气死。但雷元戈最让他生气的那几次,并不是因为说话不中听。他也曾感叹,世上温柔可爱的好女孩那么多,为什么这位雷兄偏偏就看上了那个不解风情的野蛮女。但想了想,自己也没有说人家的资格。温慧心地纯良,正义感极强,性格非常鲜明,本来就叫人很难忽略她。在胜州,是她第一个冲上去救了要被烧死的雷元戈,也许这就是元戈兄喜欢上她的原因(虽然最后是他出来圆的场)。


雷元戈之于他,也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伙伴,帮了他很多忙。他中了燎日下的毒,是元戈兄给了他一颗北帝伏碧丹延缓毒性,使他能在絮儿和其他前辈朋友们的帮助下慢慢地解毒。他还比他们都见识广博,很多次都是经他提醒才化解了危机,还惩治了殊明那个小人。元戈兄早就知晓他的身份,却从未多嘴,还帮他一起取到了化妖水。贪财吝啬,心思深沉,和他是情敌,还老是把他气个半死。虽然如此,南宫煌也在离去后深深地思念着这位朋友。


细细一想,雷元戈在感情上其实比他成熟得多,也宽容得多。他不希望温慧喜欢雷元戈,雷元戈却只是一心为着温慧,哪怕她担心他,要进地脉找他,雷元戈也是全力帮忙。和他一样,雷元戈也不忍见温慧伤心,所以他先藏了温慧娘亲的遗物想当做贿赂,最后还是还给了她。离宫的事,殊明的事,只要是温慧的愿望,元戈兄都会尽力去完成。唯一一次违背她的心意,就是在最后一次去里蜀山之前吧。温慧明确地说了喜欢他,被元戈兄听见。他知道自己已没有希望和她在一起,于是离开他们,回了鬼界,让温慧伤心不已。


全心全意地对喜欢的人好,知道自己没希望后就坚决离开,绝不拖泥带水。当断则断,拿得起放得下。这就是雷元戈对待感情的态度,几乎与他完全相反。南宫煌苦笑,雷元戈的心态不知比他成熟几个量级。最难能可贵的是,元戈兄明明知道温慧喜欢他,他们是情敌,却还是尽心尽力帮他。给了他那颗神药自不必说,就连温慧镜子丢了,他要跳入化妖水里帮她找的时候,也是元戈兄出言提醒他,才保住他一条小命。元戈兄心机深重,却也善良。


不仅如此,雷元戈也比他更勇敢。他也可以做到为喜欢的人拼上性命,但却完全没有勇气问她某些问题。在温慧知道雷元戈是鬼卒,一直烧纸钱给自己是为了贿赂鬼界官员的时候,雷元戈直接问她“看不起我?”要是换了他南宫煌,是死也问不出这句话的。因为他怕听到那个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听见的回答。雷元戈的真诚与勇气,也换来了温慧最清澈的感情。她把自己最珍贵的宝物送给了他,以此纪念他们的友情。


下次他也给元戈兄烧一些纸钱吧。南宫煌走在山路上,这么想着。接着,他转过岩壁,看见了温慧的身影。


 


温慧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。他走过去,将手里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,然后在她身旁坐下:“夜风这么凉,你也不知多穿一点。”


“我不冷!今天出门顺利吗?怎么不在家休息。”温慧的声音清脆又有活力。虽说着不冷,可她还是欣喜地拉紧了披风。


“今天回来得早,到家的时候还没天黑呢。爹说你上山来给元戈兄烧纸钱了。”给朋友烧纸钱不算干活,所以爹才没拦着她吧。


“是啊,也不知道阿元在鬼界过得怎么样,都不想着回来看看我们……”


“鬼卒很忙的,哪有时间来看你。”不好,自己说话怎么有些酸溜溜的……“我们烧了那么多纸钱,元戈兄不成鬼界首富也是大富翁啦。”


“嗯!我今天也要多烧一点!”温慧却浑然不觉。她将手中的一沓纸钱一小叠、一小叠地放入火中,以免燃烧不尽。


南宫煌看着她,火光照在她清丽的脸庞上,映得红彤彤的。他忽然意识到,现在只有他们两人,气氛不差,她心情又不错,自己是不是、是不是该说点什么?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。是旁敲侧击,还是干脆直接打直球?可是在给元戈兄烧纸钱的时候说这个真的好吗?不过他也听不到。那温慧愿意听吗?还是先不要说什么——


“你盯着我干什么?”温慧突然开口,还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。感受到他的目光已经好半天了。她随口一问:“有话要对我说?”


南宫煌心一沉,那股痛彻心扉的感觉又袭上心头。他不再犹豫,转身面对温慧,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:


“温慧,我喜欢你。非常非常喜欢你。”


温慧大惊,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,连手上的动作都停止了。她惊喜地望着他,他也坚定地望着她,两人相顾无言。


直到火苗经由纸钱舔上她的指尖,她才“啊”地一声倒抽一口冷气,松开了手上的纸钱。那几张黄白之物瞬间被火焰吞噬。


“烧到哪儿了?!给我看看!”南宫煌大惊失色,一把抓过温慧的手,查看她的手指。没有起泡,好像稍微有些红,在夜色下也看不真切。


“不碍事,就是被火燎了一下,你看……”温慧指尖凝聚神息,他感到手上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。她虽不擅法术,但基本的冰咒还是会用。


这个小小的仙术作用等同于冰敷。她本就只是稍稍被燎,连皮外伤都没有,经过降温,手指已经完全没事了。南宫煌却还不放心,拉着她的手细细查看了好几遍,最后施了一个高级的疗伤仙术才作罢。


然后,就那么握着她的手,再也没有放开。


他好像总是这么紧张她的。在胜州,他以为她要被人非礼,就赶紧顶着宿醉起身相助;他们在锁妖塔里摔到下一层,他也是紧张得又是搀扶又是拿药。她对那个魔尊说的话好像戳到了人家的痛处,他慌忙站到她身前,拼命替她解释;在少阴凝碧,变成蛇的她咬了那个假温慧,他自然以为是她本人被咬。为了给那个假货解毒,他连小絮这个解毒高手就在一旁的事也忘到了脑后,一心只要面目狰狞地砍死真正的她。她恢复人身后,心情复杂,借题发挥,他也是故意不躲,让她揍了一拳出出气。所有的回忆,此刻正一桩桩一件件地掠过她的脑海。其实这么明显的关心,那时连粗线条的她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啊。


在温慧陷入回忆的时候,南宫煌却开了口:“那,你的回答呢?”


“啊?”什么回答?


“笨丫头,我说喜欢你,你总要有个回应吧~”南宫煌的语气与他的眼光一样,已经带上了戏谑。


“回,回应……?”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。


“是啊,人家这么认真地对你表白,你总要有个回应啊。是喜欢,还是不喜欢?是接受,还是不接受?总不能黑不提白不提,就用两句模棱两可的话搪塞过去吧~”


她总算听懂了,而怒气值也随之上升。她半恼半羞开了口:“你!……你还好意思说我,你自己又是怎么做的!……”


南宫煌乐了,语气中笑意更甚:“就是啊,我就是吸取了你的教训,现在才来要你一个明确的回答啊~~~”


温慧被这厚脸皮的回答惊呆了,愣了半晌才喃喃开了口,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:“你今天,胆儿好肥啊……”


看着她愣愣的样子,南宫煌却收敛了逗弄的神情。他神色温柔,开口的声音却有些许落寞:“我知道,我们之前变成那种局面,主要原因可能在我。我哥也说我了,我……我好像一直都很被动,没有主动做过什么。我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,因为我觉得我们一定没可能的……”


温慧想要开口问什么,他却径直说了下去:“你爹是王爷,是大将军。你是郡主,金枝玉叶,而我只是一个平民。不仅如此,我甚至连正式的蜀山弟子都不是。蜀山和唐家堡的人都觉得我就是个小混混,还顶着蜀山弟子的名号招摇撞骗。从小在山上,就连最低级的弟子都看不起我。我想学两招,也没人教我,还得去给臭酒鬼弄酒来换他教我功夫……”


就是在这种环境下,他遇到了她。现在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事,他也算是成长了吧。


“后来与你一起勘探地脉,我知道了你崇拜大英雄,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。你讨厌妖和半妖,我又被你识破身份,你果然很生气,都和我决裂了……”还跑去“水性杨花”……不过他不准备说这一节,继续开口道:“可能那时候,我就是隐隐约约怕变成那种状况,才会有意无意地误导你,也不想说出真相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你说我骗你,也不是没有道理……我那时对你心灰意冷,那些让你不愉快的事,大抵都发生在那个时期……”


南宫煌说到这里,停了下来,准备接受温慧的质问或怒气。而温慧却也沉默着。她并不是在为过去的往事心有不悦,而是在思考着他的话……与自己的态度。


他的话与常纪和小絮说的差不多。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,更让她明白了他的心情。她不由反思自己,他几次妖化,她都是什么态度?她知道他半妖的身世后,又做了什么?更别说她说过那么多贬低妖类的话。她无形中伤害过他,虽说不知者无罪,但若她对这个世界多一些了解,很多伤人的话就不会说。就像月光城的那个陆北亭,她能明白他见到怪物时的恐惧,但想一想被抛下的月纬,就也能理解她的恨意。虽然这些人里离宫是最冤的。


还好她没有抛下笨蛋煌,笨蛋煌也深爱着她。他们没有走到那不可挽回的一步,真是感谢老天爷。


看着温慧一会儿黯然一会儿微笑,就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,南宫煌决定先说完自己想说的话:“我那时不敢面对自己,也很消极被动,不想自己做出选择。你说得对,我就是扭扭捏捏,不像个男人。但还好我很幸运,我喜欢的人是你,你也喜欢我,还先我一步——”


“不是这样的!”温慧突然大声喊。


南宫煌像是挨了当头一棒。她什么意思???自己表白,又对她吐露心事,难道她现在又要反悔吗???正当他在乱成一锅粥的脑海中拼凑语言时,她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:“你——你没有不像男人。我以前可能这么说过,但是你不要放在心上。你看你,蜀山的人那么对你,你还万死不辞地接下了打通地脉的任务,还顺利完成了。你不但很善良、很有责任心,还很聪明,功夫也不错呢。徐掌门他们教你的功夫你都练得不错,五灵轮更是修炼得那么好,连火魔兽都能封印了呢!”


刚刚脑子还像被打了一棒似的蒙蒙的,现在竟然有点像做梦一样晕晕的。野蛮女……啊不,温慧到底怎么了,竟然对他说出了这么一大串奉承话。


温慧继续说:“你那些小花招,其实也帮了不少忙呢。在胜州,就是你唬住了那个萨满,不然还真不好脱身。还有帮助唐家堡的那对母子,都靠你变戏法才能让他们收下药和钱。而且……而且你也帮了我很多,把我从妖怪手里救出来什么的。还有我哥哥来抓我那次,也是你把我救了出来,还害你差点被砍头……很多事要是没有你,我可能早就遭遇不测了。”


南宫煌脸有些发烫,他以为温慧突然又开始对他表白。可看她神情坦然而真诚,就明白她不过是在讲述事实、述说真心罢了。


能听到她真心称赞自己的话,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了。


温慧继续开口:“以前我说过很多妖的坏话,但那是因为我不了解你们。如果我懂的更多一点,就不会说出那种话了……我说你不会做事,不像男人什么的,也不过是和你斗嘴罢了,并不是真的说你不好。我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,听过的话就那么忘了,根本没想到你会往心里去。小絮对我说,我经常贬低你,还说要嫁给大英雄什么的。其实你明白的,我虽然夸星璇、重楼他们,但、但我真心喜欢的并不是他们……如果、如果我能多夸夸你、鼓励你,照实说我觉得你哪里很厉害,你也许就会更自信……”他们俩也就不会多走那么多弯路。


 


那时他们在少阴凝碧,那个假温慧对他又是撒娇又是调笑,他竟然对这极不正常的行为丝毫没有怀疑。事后想来,可能他正是那么希望的。希望她依赖他,对他撒娇,遇到困难的事情跑到他身后,让他出面解决。他希望他能保护她,在她面前变成她喜欢的大英雄,可惜她总是那么勇敢,那么爱出头,让他没有丝毫机会。如今虽然没有撒娇,但听到她这么多的真心称赞,他突然觉得再无憾事。


南宫煌抬起未牵着温慧的那只手,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,然后开口傻笑:“嘿嘿……你终于明白了啊,终于知道本大仙有多厉害了。嘿嘿嘿嘿嘿……对啊,都怪你不说好话!嘿嘿,嘿嘿嘿……”


他笑得比某些头上有鸟的人还傻,她却有些不爽:“怎么又怪我……哼,以前有人天天夸你,天天说好话,也不见你去和人家在一起……”


南宫煌稍稍收敛笑容,张口调侃:“是啊,我不能全心全意喜欢温柔可爱对我好的人,却偏要喜欢不解风情的粗鲁野蛮暴力女,这可怎么办~”


“你!是你三心二意……”温慧控诉。她其实并不擅长提起这个问题。说到底,她已经都了解的差不多了,但又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,因为他并没有说明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。


南宫煌又一次收敛调笑的神色。他将五指滑入温慧的指缝间,两人的手变成十指相扣的状态。而后他开口:“我觉得,絮儿和我的娘亲很像。我在血濡回魂里,见过我的爹娘。我娘娇小柔弱,但很有主意,她一直深爱着我的亲爹,就算我爹爱着别人,就算她知道了我爹是妖,也从没有改变过心意。我娘不但矢志不渝,还对我爹百依百顺。我觉得,夫妻就该像他们那样……”


矢志不渝可以,百依百顺不大行。温慧想开口表态,又不想打破现在的气氛,于是决定接着听南宫煌说。


“理想是一回事,但是自己的心到底会去哪里,可是由不得人控制的……血濡回魂里,我爹对我说,情之一字,对我们妖来说是奢侈,与其选择去付出,还不如接受别人的心意来得简单。我一直记着这话,因为我爹的下场实在是太惨烈了……可他嘴上虽然这么说,心里真正想的谁,看燎日死前的表现就全明白了……他本是千年狼妖,自由自在,法力高深。却因为心爱的女子,被打进锁妖塔,还失去了全部妖力,最后还被另一个自己杀死,实在是太惨了……而且都这样了,还不能忘掉心爱的人……”


太绝望了。如果为心爱的人付出会是这样的下场,那他当然要听爹的话,被动地去接受别人。但他们不愧是父子,父亲所没能挣脱的情网,儿子也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。


他不会怪温慧的娘亲,那是他们上一辈的恩怨。他自然更不会怪温慧。但他们两父子都命运般地折在了她们母女的手里,这难道还不是孽缘吗。南宫煌苦笑。


不论上一代的故事,他们之间的问题,说穿了也就那么点儿事。他的自卑与心结,她的莽撞与粗心。按照两人原本的心愿,他们是最不适合对方的。但造化弄人,他们偏偏就爱上了对方。而造化又是待他们不薄的,风雨同舟,百转千回,直到最后,他们还能坐在这里互诉衷肠。


南宫煌偷眼瞧向温慧,却感到她紧紧回扣住了他的手。


“我不会的。”温慧看向他,眼神坚定。


“什么……”他有一瞬间的炫目。


“我不会像我娘亲那样的。我要和我爱的人在一起,我要永远保护他。”


“你……你真是……”南宫煌笑了。这丫头,又说了这种英气十足的话,一点都不给他这个男人面子。


这样……也不错。只要是她,那怎样都好。


温慧本只想听他亲口说一说他与王蓬絮的那些事,其实她都知道,也明白没什么,没想到却听到了他说出了爹娘的往事和内心更深层的思虑。那些小事情自然不用问了,但她却是第一次听说赤炎的那句话,更没想到对他的影响那么深远。这使她不由得升起了好奇心。


“你给我讲讲你爹娘的故事吧,好不好?我想听。”温慧开口请求。她大概知道事情的经过,但具体怎样并不了解,何况她也明白娘亲因为此事愧疚了一生。她想更了解南宫煌,也想更了解自己娘亲。


南宫煌点头应允。他从进入血濡回魂开始,将爹娘的身份、两人游京城、各自对心爱的人的一往情深一一细细道来,又讲到了那个夜晚温慧的娘亲和蜀山的净明长老,再讲到丝缎拜入蜀山门下,并于几年后在那个紫衣女子的帮助下与赤炎离开、隐居,最后讲到了在石村,他见到了刚出生的自己与哥哥,并见证了父母最后的温馨宁静的时光。


“……然后我就回到了阳名百纳,叫醒了你和絮儿。从那之后,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半妖身份,也知道了我亲生父母的前尘往事。”


温慧听罢,低头半晌未语。正当南宫煌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,她开口了:“这么说……你那时就知道?知道是我娘害你爹进的锁妖塔?”


那时,南宫煌对她的态度并无任何异常。他仍是像平常一样与她嬉笑打闹,之后又从哥哥手里救了她,带她回蜀山,关心她,回护她,还要下血池帮她找镜子。


“是啊,我那时就知道了。”南宫煌回答:“你娘亲和你长得很像,后来你醒了,我又听了你的话,就什么都明白了。”


啊,她又露出了那种表情。知道自己错怪了星璇时的表情,在少阴凝碧变回人身和他说话时的表情,把他打飞后以为他受了重伤时的表情。


“……你对我真好。”她开口,声音黯淡。半晌,又开口:“对不起。”


南宫煌有些愣神。他自然明白这两句话分别的含义。但心里有些酸酸的,又有些甜甜的,竟让他这个能说会道的人不知道怎么接。滑头耍多了,每次听到她这样坦诚地表达自己心意,他都是有些不知所措的。好不容易稳下心神,他笑着开口:


“你不用对不起,毕竟你已经付出代价了。”


温慧疑惑地望向他。


“你娘没有和妖在一起,你却要一辈子都和一个半妖在一起了。”


“哼,你不也一样。”温慧来气了:“你说我不会女红不会做饭一定嫁不出去,现在你自己还不是要和我在一起。”


南宫煌闻言却大喜:“这么说你同意我说的话了?你要嫁给我,还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,是不是?”


上、上当了……温慧瞬间感到面颊一片灼热。她瞪着他,他却高兴地凑得更近:


“你可不许反悔。”


于是她也笑了:


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”


 


火苗渐渐熄灭,温慧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止了动作。她赶忙拿起身边仍然为数不少的纸钱塞进火里:“哎呀,还有这么多没烧呢!”


“我来帮你。”南宫煌准备帮她一起烧,她却摇了摇头。


“不用啦。阿元对我那么好,我要亲自给他烧!”


“呃……”


那种酸溜溜的感觉又来了。他知道自己没必要也不应该这么小心眼,但内心的感觉不是自己能控制的。他又回忆起来,元戈兄关心温慧时,他也赶忙关心她;温慧和元戈兄一唱一和时,他说话也没好气;温慧夸赞元戈时,他心情莫名其妙一下子变得很不好;温慧和他吵完架去“水性杨花”时,他更是怒不可遏,把元戈兄骂得狗血临头。很多事情,他那时想不明白。但现在他知道了,自己并不是不明白,而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。


对于哥哥和絮儿,他就完全没有过这种感觉。不但如此,还经常当着他们的面与温慧调笑,甚至说过温慧夜里缠着不让他睡觉这种话,毫不避嫌。那时,哥哥与絮儿感情好得连温慧都看出了些端倪,他自然也心知肚明。但他从未有过要失去的恐惧,也从未对星璇有过那么强的嫉妒和愤怒。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像珍惜星璇一样珍惜雷元戈,更不是因为知道了星璇是自己的哥哥。毕竟哥哥对絮儿示好时,自己与他不过才见了两面。想到这里,他偷偷落下了一滴冷汗。幸亏哥哥对温慧毫无兴趣,不然可是要死人的。


看着温慧兴致勃勃地烧着纸钱,他又一次醋从心头起,色向胆边生,偷偷地凑近她的脸,嘴唇就要落在她的——


“啪”一下,温慧五指张开,整个手掌都捂在了他的脸上。


“呀!你、你干嘛?”温慧也是一脸惊慌。这就是练武之人,身体永远比大脑动得更快。


“……我看你头发上有脏东西,想帮你吹一下……”没有得逞,他悻悻地随便找个了借口。


“这、这样啊……”他说得她手心痒痒的,她放下了手掌。他向她鬓边胡乱吹了口气。


“多谢……”这两天真是胡思乱想多了,竟然还以为他要“那个”自己。她集中精神在手上的动作,勉力赶走脑海中的不纯洁念头。


南宫煌也哭笑不得,自己的小聪明总是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。上次想偷看她换衣服,被她发现,也是马上就编了个理由,还特别让人信服。又想到自己那时候说变成老太太就好了,这样就可以看她换衣服了,他更是对自己愈加无语。


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?如果那时对他说他喜欢温慧,他会笑掉大牙吧。就算在那之后,爹让她娶温慧,温家的亲兵说他喜欢温慧,打通地脉回来后臭酒鬼也说他喜欢上了温慧,他也没有一次承认的。可在那之前呢?从初见开始,他便逗弄她。然后,他就无法抛下她、不管她,她做什么他都放心不下。在里蜀山,第一次见到星璇,她赞星璇英俊有气势,他也就记在了心里,之后还拿来调侃她。真是好险。还是那句话,幸亏星璇对她毫无兴趣,不然他们就没有安生日子了。


是他一直说她粗鲁野蛮,不像女人,倒像兄弟。也是他在她为他吸出毒液之后,说女人就是女人,变不成男人……其实在他的心里,一直在把她当成「女人」对待。那时候,他觉得絮儿那么好,却还是对“桃子”说两个都喜欢;就算和她吵了架,她伤他颇深,他也自己偷偷地想能娶两个老婆也不错。再往前,看见景天畏妻如虎,他也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看着她;再往前,她刚从她哥哥手里脱险,说要一辈子藏在蜀山,他叫她嫁给蜀山的谁谁;再往前,她对着魔尊重楼春心大动,还问魔能不能成亲,他只能调侃她,还说她是“色心”;再往前,她在阳名百纳醒来时,说要嫁给大英雄,他心情复杂;再往前,在纳林河源,他调侃她是贤妻良母;再往前,第一次到里蜀山,她问星璇是不是有妹子嫁给他,还问他年龄,他接着就说她难道是自己要——


不、不能再想了。他也搞不懂自己是不是那时候就对她有了心思。但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,水地脉里那个蜘蛛精一针见血地就点破了他的心病:人家王府千金怎会愿意跟你在一起?不消说,他被戳到了痛处,自然是大发雷霆,着了那妖怪的道。而神经大条的她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究竟是何意。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自己的呢?虽然可能会被揍,但他还是开口问她:


“丫头,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?”


温慧瞪他一眼,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:“你、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


“我好奇,你告诉我嘛。”
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温慧低头思考:“等我注意到的时候,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。”


和他一样呢。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她又粗鲁又暴力完全不像女人,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,心里早已无法放下她了。不是出于对兄弟的义气,也不是单纯朋友间的关心,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情意。


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。对他来说,承认自己喜欢上她也不容易。挣脱一切心锁,向她表明心意,更不容易。这么想来,自己喜欢她,她也喜欢自己,更是上天的恩赐,奇迹中的奇迹。


既是奇迹,也是宿命,这就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因果。


他继续开口逗她:“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呀?是不是那天晚上给我做饭的时候,就想着要嫁给我了呀?”


“谁、谁想要嫁给你了!不过是看你中了毒很可怜,才想要对你好一点。没想到你之后那个……那个恩将仇报!笨蛋!”


是哦,不喜欢他怎么会在他撕了他衣服的第二天就跑来表白。他觉得还要往前想想。


“那是不是在打通阴性风地脉到里蜀山的时候?那时你可是说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,离开我会很伤心~”


“唔嗯……可能还要往前吧……”温慧面色绯红,瞪了他一眼。她觉得他今天好缠人,不过没关系,她今天也非常高兴。


也是啊,她那时说如果她离开他会和小絮一样伤心,又说小絮因为喜欢星璇,所以要离开星璇了才那么伤心。如果他再稍微勇敢自信一点,也就能明白她的心意了吧。


对了……还有那时候,在苗疆,她一直在问离宫……


“在施洞,离宫姑娘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,你说有,是不是就指的我啊!”


“是、是又怎么样!不可以吗!”温慧转过来瞪着他,满面红霞。


“自然可以。可是为什么你又对她说不是我?嘿嘿~说谎精~”


“你说什么!去死——”


“啊对了对了,你还问她那个爱情魔药的事,是不是想找来给我喝啊~你好可怕,竟然想要给我下药!嘿嘿嘿嘿嘿——”


“你给我闭嘴!”


温慧把最后几张纸钱向火堆中一扔,抡着拳头就向他打了过来。他早有防备,格挡下这没有使出全力的招数。两人下盘稳坐,手上你来我往地拆解了几招。


然后温慧收招,有些惊喜地看着他:“笨蛋煌,不错啊!你的拳脚功夫越来越长进了!”


在苗疆的时候,她一心只想找药,倒也没想着找到了药到底要干什么。后来又发生月光城的悲剧,听了夕瑶飞蓬的故事,就更没有深想了。现在想来,如果真的找到了,那药又有让人爱上自己的功效,那自己可不就会给笨蛋煌喂下去吗。


但那时的她还是幼稚,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会想干这种事了。再让人死心塌地的爱情神药,都比不过拥有自由意志的他爱上自己的一颗真心。


“女大王称赞本大仙的功夫,本大仙真是受宠若惊啊~哈哈哈~”南宫煌笑得灿烂。因为过招,他们离得更近了,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,他自然高兴。


“哼,油嘴滑舌。”


“我说啊,”油嘴滑舌的小混混又一次收敛神色,开口问她:“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。等明年开春,我带你回京城好不好?”


“回……京城?”她愣住了。“回京城干什么……在这里不挺好的……”


“带你回你家啊,你不想你的爹爹和哥哥吗?见过了他们,我们就回来,好不好?”


“……也好,我就远远地看一眼,知道他们平安就好……”她低头想了想,轻轻地、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

南宫煌却摇了摇头:“不要远远地看。我要光明正大地带你回你家,堂堂正正地向你父兄提亲!”


温慧愣住了,然后又笑了。她眼中流转的盈盈水光,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

“我可不是哪里的大王,也给不了你什么聘礼,但我就是要娶你,就是要和你在一起,你认命吧。”南宫煌微笑,微微低头,俯向她的脸庞。


也许她的父兄会气得把他们捉起来,甚至直接杀了。为了防止不好的状况,他还要再做一些准备。无论如何,他都会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面前。他不会再妄自菲薄。是他的经历,让他自己得到了成长;是她的爱,给了他勇气。


而她又一次地手足无措了。他对着她说,他要娶她呢……鼻头酸酸的,不知是心神激荡,还是已经要喜极而泣了。不过这都无所谓了。


她颦着双眉,眼中却满是笑意和情意。再张口时,声音已有微微沙哑:“笨……笨蛋煌,什么提亲……我……我又没说要嫁……”


“哦~对了~还没问你的意见呢!”南宫煌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,将脸俯得更近,直到能感受到她轻柔的气息,才开口询问:“温慧,我们成亲吧。”


他没有听到她的回答。因为那个“好”字,已经消融在了两人交缠的唇舌间。


 


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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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排版我醉了= =


最符合游戏美学的果然还是温慧结局,但我年纪大了,见不得刀了_(:з)∠)_


这种磨叽纠结的小言剧情和煌慧似乎不是很适配,不过我就是私心希望他们快快乐乐的,甜甜蜜蜜的,腻腻歪歪的,卿卿我我的~~~


我笔力不佳,这么长的一篇文章过于啰嗦,又有些言之无物,但我自己很喜欢。


顺便回忆了那些游戏中的煌慧剧情,其实有不少糖啊~(就是不腻歪罢了= =)


如果你真的看到了这里,谢谢你的观看,祝你生活幸福~~~(o´ω`o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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